帶著一肚子的不愉快,幾個人來到陳知文在電報裏說明的報到地點。


    陳知文非常熱情地接待了他們。


    吉米還在為剛才的事情耿耿於懷。


    “陳,你們日本人為什麽這麽粗魯這麽野蠻?”


    吉米講述了剛才他遇見的這個事情。


    陳知文沉默了一陣子。


    “這就是為什麽我想要成立這樣一個組織。”


    “在炮火下,普通人實在是太無助了。”


    “我知道你們來這裏是想要尋找刺激,尋找快樂。”


    “但是我希望,大家能夠發揮醫生的作用,多去拯救一些生命。”


    吉米從自己的包裏拿出了相機。


    “我可以在這裏記錄一些我的日常嗎?”


    陳知文看著這個相機,“當然可以,隻是你要保護好自己記錄下來的東西。”


    或許這段經曆對他們來說絕對是相當難忘的。


    看著這些現在還非常興奮的人,陳知文希望他們能夠發揮一些作用吧。


    淞滬會戰到現在已經進入第二個月。


    國軍軍隊已經將幾乎所有能夠投入的人力物力都投入進來。


    這幾天,戰場上出現了一支奇怪的部隊。


    說是部隊,實際上更像叫花子。


    因為他們都沒有,甚至都沒有統一的製服。


    好多人穿得破破爛爛,因為他們就一身衣服。


    但是他們又確實是一支部隊。


    因為他們的名字是川軍!


    林向東是看著他們上戰場的。


    他看著這支部隊從他的身邊走過,有老有少。


    其中有好多孩子,身高還沒有槍高。


    哦,對了,他們還沒有槍。


    林向東所在的88師一個班裏不僅是人人有槍,而且還有一挺輕機槍。


    但是在這支部隊裏,好多人肩膀上扛著的居然還是紅纓槍。


    這些乞丐,不,應該說是士兵。


    他們腳上穿的還是草鞋。


    其中一個小戰士看著林向東,居然不知不覺撞到了路旁的電線杆子。


    這個小戰士看的是林向東的鞋子。


    林向東低頭一看,原來是在看自己腳上這雙被擦得光亮的皮鞋。


    林向東走上前,叫住了那個小戰士。


    “你喜歡嗎?”


    “我,我不喜歡”


    這雙鞋林向東不能給他,因為這雙鞋小戰士也不好穿。


    他想了想,讓勤務兵將自己的一雙布鞋送給他。


    “這雙布鞋是我以前上學的時候穿的,我穿過一段時間,不知道你能不能穿。”


    小戰士非常高興,將腳上的草鞋脫下來,穿上了林向東給他的布鞋。


    “剛剛好。”


    林向東一看,發現鞋子有點大。


    但是小戰士說,“我還沒長大,班長說我還能再長高一點,所以我長大之後穿起來是正好的。”


    小戰士的眼睛很亮。眼眸裏充滿了喜悅。


    他將這雙布鞋小心翼翼地從腳上脫下來,然後塞到自己的行囊裏。


    “謝謝長官。”


    小戰士給林向東敬了一個禮。


    然後笑著跑到前麵去追自己的隊伍。


    一雙鞋子,這是他來到上海之後最高興的一件事。


    林向東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對他們的未來感到莫名的哀傷。


    他們最後能活下來幾個人,那個小戰士又是否能夠穿上自己給他的這雙鞋呢?


    小戰士沒有名字,大家都叫他牙子。


    “牙子,過來!”


    班長大叔給自己抽上一個煙泡。


    他是老兵,是個當了一輩子的兵油子。


    他也是從十幾歲的時候就加入部隊,隻不過那時候是為了去吃白米飯。


    川地富裕,但是富裕的是地主老爺,班長大叔隻是個窮雇農。


    當兵的前幾年,他想著去攢錢娶媳婦然後再生幾個大胖娃娃。


    但是結果進入軍隊之後,他就染上惡習。


    抽煙泡子。


    這不是普通的香煙。


    於是班長大叔也就徹底擺爛了,發了軍餉,他就去城裏逍遙快活,順便給自己買上幾個煙泡子。


    他對牙子這個孩子是非常上心的,因為他從牙子這個孩子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牙子,你別這麽興奮,這打仗可不是什麽好事。”


    “大叔,你之前和我說打仗就是放兩槍,之後就能吃肉喝酒。”


    牙子想的不是打仗,而是打完仗之後的瀟灑。


    他長這麽大,還沒嚐過肉是什麽滋味。


    班長大叔最喜歡在睡覺之前給自己講故事,講他吃過的湯圓,講他吃過的燒雞。


    “你這瓜娃子,等這場仗打完了,我帶你去吃肉。”


    “吃什麽肉?”


    “吃我最喜歡的麻辣兔頭。”


    這支部隊就這樣上了戰場。


    一天以後。


    這隻是一天的工夫,但是對於牙子來說像是一輩子。


    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有這麽多的大炮。


    在他看來非常堅固的陣地就像沙灘上的城堡一樣,日軍過來幾乎是毫無抵抗力的。


    班長大叔作為老兵,現在是眉頭緊鎖。


    他知道自己應該是活不下去了,因為這場戰爭分明就是一邊倒的屠殺。


    讓川軍頂上去,本來就是一個無奈之舉,因為國軍的精銳部隊隻有那些,現在已經消耗得差不多了。


    在醫學上,在一些疾病中,胖子是比瘦子生存更長時間的。


    現在的國軍就像一個瘦子得了癌症,身體裏沒有可以吸收的養分,隻能開始消耗一切可以消耗的東西。


    大家並不指望川軍能夠發揮什麽作用,因為裝備還算精良的國軍都抵抗不住日軍的衝鋒,更何況這些連槍都沒有幾支的川軍。


    但是川人是有一股子驕傲的,他們不願意在這種時候丟臉。


    頂著日軍的轟炸,他們硬生生堅持了一天的時間。


    但是,日軍看這裏久攻不下,派來了大殺器。


    “這是鐵王八!”


    牙子看見對麵駛來一輛鐵王八,子彈打在上麵居然連坑都沒有留下。


    一隊日軍步兵跟在鐵王八的後麵,打算一鼓作氣占領這裏。


    牙子看到這個鐵王八不知所措。


    “大叔,這玩意應該怎麽打?”


    班長大叔看見這個鐵王八之後,很平靜地給自己點上一個煙泡。


    “怎麽打?”


    “就那樣打!”


    班長大叔舒服地抽完一袋煙,終於下定決心。


    “孩子,以後你要好好照顧自己了。”


    他說完之後,摸了摸牙子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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