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時川聞言,唿吸停了那麽一瞬,隨後用猶如看死物一般的眼神瞟了一眼宋一後,隨後將槍扔給了阿城。


    “讓人封路,送她去醫院。”


    話音剛落,一輛擔架迅速推到了林知梔的麵前。


    她胸口的血不斷從槍口滲透出來染紅雪白的身體。


    周時川看著那抹刺眼的紅隻覺得眼前逐漸開始模糊不清。


    他虛空的抓了抓她擔在邊緣的手,眼睜睜的看著她被人從自己的麵前推走。


    他胸中頓時生出一股無力,他不想爭了,他隻想她能平平安安的一輩子,哪怕她不在自己身邊也行。


    他不害怕死亡,甚至一向對死亡視若無睹,但麵對鮮血模糊的林知梔,他突然怕得不行。


    他怕她這一別就徹底的離開了自己,想到這裏,一直繃在他腦海裏的那根弦斷了。


    他忽然覺得自己幼稚的可笑,他一直想要她愛他,拚了命的將她留在自己身邊,像隻無家可歸的流浪狗一樣渴望著她的收留。


    他發了瘋的占有她,企圖用酣暢淋漓的性愛為自己作弊留住她,甚至用計強迫著她嫁給他。


    其實,嫁不嫁給他又有什麽意思呢,始終是違背了她的意願。


    他隻一味的拿出自認為最好的一切巴巴的奉獻給她,卻忘了,情愛一事,得你情我願才能叫情愛。


    想到這裏,周時川笑了,從來不哭的人眼角竟然忍不住滑落出一滴燙得人發顫得淚來。


    阿城抬頭猛地看見他下頜上掛著的那滴淚,心下一陣駭然。


    他跟著他這麽多年,從沒見過他為誰為任何事掉過一滴眼淚,哪怕是蕭老爺子設計讓他死在墨西哥灣也不曾看他皺過一絲眉頭。


    可今天,他竟然為了一個即將要死的女人落了淚。


    阿城抿了抿唇,不知道該怎麽勸解他。


    情對他來說無異於毒藥,而且還是上癮的毒藥,這外麵有多少雙眼睛盯著他,時刻等待著他犯錯,有一絲可趁之機。


    他還是完美的,堅韌的,宛若盔甲一般沒有一絲破綻的。


    可見他神思恍惚,阿城還是忙上前扶住他的胳膊低聲道。


    “先生,這裏一切有我,您放心去吧!”


    周時川低下頭不勝感激的看了他一眼,此刻的ks組織還在,他這樣突然離開不免會引起懷疑。


    可林知梔他失去不得,他寧願自己死也不願意她死,失去她,看不見她,這比殺了他還要難受百倍。


    周時川沉聲吩咐道著阿城一係列事務。


    阿城沉聲應答,交代完一切後周時川這才邁著淩亂的步伐跟上了林知梔的車子。


    手術的過程很不順利,林知梔失血過多,血壓一度掉到測量不出來的結果。


    但周時川已經發了話,救不活她,他們也沒有必要再在這家醫院繼續任職了。


    林知梔需要輸血,醫院的血液庫存用的基本差不多了。


    周時川害怕她醒不過來,倔強得抿著唇伸出自己的胳膊對護士說道。


    “我和她是同血型,輸我的。”


    護士抿唇看了他一眼後拉著他進入了護士站。


    血液調度很快跟上了進度。


    林知梔渾身的血換了三遍才得以勉強維持住基本的生命體征。


    處理槍傷曼城的醫院並不十分擅長,但好在周時川的頂尖醫療團隊裏大多都是戰地醫生退役下來的。


    三個半小時,周時川站在手術室門外,坐立難安,一支接著一支的抽著煙。


    終於!手術室的門開了。


    醫生看了眼發絲淩亂,雙眼通紅的男人後才鬆口氣道。


    “林小姐體內的子彈已經取出來了,碎裂的骨頭也一並取出。目前生命體征平穩,但還需要再重症監護室裏觀察三天,三天後沒有並發症感染後就可以轉入普通病房了。”


    周時川看著醫生,並未聽清他說了些什麽,他隻知道,林知梔脫離危險,保住一條小命了。


    向來自傲的男人突然深深地向醫生鞠了一躬。


    醫生顯然被這個年輕的老板嚇了一跳,忙擺著手說不用。


    林知梔安全了。


    周時川一直緊繃著的身體突然鬆懈下來,挺直的脊背一下佝僂下來,靠著牆壁緩緩滑坐在地上,蜷起一隻腿,手肘搭在膝蓋上目光呆滯的看著前方。


    林知梔很快被護士從觀察室裏推了出來,進入了高級重症監護室。


    周時川此時此刻無比慶幸自己今晚搞了一場慈善會,救了自己的女人。


    皎潔的月光透過窗戶直射在病床上。


    女人蒼白的臉色在冰涼如水的月光下更顯孱弱。


    他佇立在床邊眼神心疼凝視她良久,末了最終化為了一聲清淺的歎息。


    他嗓子沙啞低沉。


    “我不在你身邊你總把自己搞得這樣狼狽!”


    病床的女人紋絲未動。


    他輕輕的走上前去,隔著防護服彎下腰身,輕柔的捧著她的臉頰。


    一滴眼淚順著他高挺的鼻梁徑直滑落到深處。


    他像捧著絕世珍寶一樣捧著她的臉,聲音是濃得化不開的心疼。


    他說。“我寧願你像初見時囂張跋扈的樣子總好過現在這樣。”


    他絮絮叨叨的說了很多的事。


    他說。“林知梔,我總是恨你的無情,你既然已經為我孕育了一個生命,又為什麽不要他…你知道嗎?我一直都在幻想我和你有一個孩子,這個孩子要長得很像你。我會給他我所有的愛和耐心…”


    停頓半晌,周時川已經有些說不下去,那個素未謀麵的孩子一直是他的遺憾。


    “知梔,你知道嗎?我是一個被母親拋棄的孩子,如今,我的孩子也被她的母親拋棄了”


    周時川吞咽著喉頭,繼續聲音悲涼道。


    “我很不想承認我的命運,但此時此刻,我不得不承認。我,終究是被人拋棄的狗,流浪是我的宿命。”


    眼淚早已經模糊了護目鏡,周時川顫抖著肩膀將頭小心的埋在她的頸窩,聲音哀傷又悲涼。


    他無助的抱著她小聲哽咽著。


    “林知梔,你欠我一個孩子!林知梔!我該恨你的,可我聽到的第一反應不是恨你,是心疼,心疼你躺在冰冷手術台上的無助,心疼那個未出世的孩子,心疼你一個人撐過的那些疼痛,林知梔!我該恨你的!”


    周時川抱著她小聲的哽咽著。


    病床上的女人恍惚中聽到男人的小聲的哽咽,顫了顫指尖。


    探視的時間到了,周時川出了重症監護室的門脫下了防護服。


    護士伺候著他脫衣服,看著眼前這個高大英俊的男人滿臉是淚,小護士也不禁為他的深情感到有些同情。


    她依稀記得他是這所醫院的幕後老板,她有些哀傷的歎了口氣。


    周時川路過洗手池時順手抹了把臉,再出門時,他恢複到了那個麵上沒有一絲表情冷漠的上位者。


    仿佛剛才脆弱無助的男人不是他一樣。


    他出了重症監護室的門,漫無目的的順著醫院的走廊到處遊走。


    他走得累了,順勢坐在了醫院的凳子上。


    一個年輕的孕媽媽正拿著檢查單喜憂參半的盯著前麵的大屏幕上靜等著自己的名字。


    周時川看著拿著孕檢單的女人,盯著她微微隆起的肚子看得有些失神。


    女人看他盯著自己的肚子有些害怕的捂著肚子瑟縮了一下,這一動讓男人斂迴了神。


    男人微微一笑,溫和道:“你別害怕,我沒惡意,我隻是想起了我從前的一個孩子。”


    許是初為人母,女人聽他這話同情心瞬間泛濫。


    看他這滿臉難過的樣子女人有些同情的看著男人,想必他曾經也是和她丈夫一樣很期待很愛那個孩子的到來吧。


    男人憂鬱的眸子看著女人添染了幾分好奇。


    他突發奇想的問女人發現自己懷孕的時候是開心還是不開心。


    女人一臉幸福的說道,當然是開心,因為這是她和老公愛的結晶,是愛情的產物,女人為愛的男人生孩子,雖然孕期是會有痛苦,但更多是的期待這個孩子的降臨的喜悅。


    男人聽完後強撐著早已經破碎的心笑了笑,說她是一個偉大的母親。


    女人聽後,笑了笑,但還是也忍不住安慰他道。


    “你別難過,寶寶遲早會有的。”


    周時川頷首,不再說話。


    周時川給那個流了的孩子在城外的寺廟裏請了一座往生牌位,玉製的靈牌,立在精雕細琢的蓮花台上。


    周時川原本是沒有想過這出的,隻是聽說他的孩子剛流那一陣,他總是夢見那個孩子。


    夢裏的孩子長得粉雕玉琢, 極盡他所能想的可愛漂亮。


    臉型眉眼像林知梔,也像他。


    從前周時川不覺得孩子有什麽可愛。如今夢裏見了,滿腔柔軟,恨不得將天底下所有


    好東西都捧給他。 可惜他沒有這個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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