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傳來的陣陣怒嚎,攝人心魄,令蹲在火邊取暖的主仆二人臉色驟變,霍然起身。


    山風輕拂而過,那仿佛癲狂至極的嚎叫聲,在三人耳邊愈發清晰可聞。


    “孟家弟弟,這可怕嚎叫聲,該是從那邊傳來的。”


    姚家女郎指著河對岸那片險峻山嶺,麵露驚色道。


    孟青山雙眼微眯,極目遠眺。


    “應當是大哥與石頭遭遇棕熊了,此刻,想必已經交上手!”


    姚家女郎心跳加速,急切說道:“那我們還待在此處作甚!速速前去營救尚將軍啊!”


    孟青山眼神微垂,沉凝說道:


    “大哥實力超群,即便無法擊殺這頭棕熊,想要攜石頭脫險,亦非難事。”


    “你二人腳力太慢,若隨我前往,戰鬥怕是早已結束。”


    “我若離開此地,若有猛獸來此飲水狩獵,你二人……恐有性命之虞。”


    聞此言語,雖無甚傷害,卻含侮辱之意,姚家女郎怒而揮弓弩,欲出言駁斥。


    孟青山眼神淡漠,冷冷看著她手中揮舞著的弓弩。


    姚家女郎悻然放下弓弩,頹然道:


    “孟家弟弟,哥哥在你眼中,果真如此無用麽?”


    孟青山淡淡應道:“猛獸食人,你食猛獸,難分有用無用。”


    姚家女郎再遭重擊,敢情在孟青山眼中,自己僅是一吃貨!


    紅稚見自家小姐敢怒不敢言,忙寬慰道:


    “郎君……稍後咱們就獵幾隻大猛獸給孟小郎君瞧瞧,讓他不敢再小覷於您!”


    “哼……!”姚家女郎唿出一口濁氣,發狠道:“稍後,我便在此獵幾隻大老虎,讓這小娃子見識見識神武弩的厲害。”


    紅稚……倘若真有幾頭猛虎來襲,他們這幾人恐怕隻能落荒而逃,但凡慢一步,真會被猛虎吃個六分飽。


    嚎叫聲逐漸停歇,若無意外,戰鬥已然結束。


    孟青山雖對尚守疆的真實戰力不甚了解,但心中卻無比篤定,區區棕熊,決然不可能讓一位征戰沙場的猛將丟了性命。


    澗水一側,山嶺腳下。


    小石頭從一棵參天大樹上滑下,腳底打飄,喘著粗氣來到尚守疆身旁。


    看著腳下這頭腦漿迸濺、體型龐大的大熊,他深吸一口冷氣,心有餘悸說道:


    “尚將軍,這頭大狗熊太可怕了,要是沒有您及時趕到,我怕是連爬上大樹的機會都沒有。”


    小石頭於山腳探尋千年人參之蹤跡,未料,這頭棕熊恰在此處掏岩蜜解饞,一人一獸,就這樣機緣巧合地相遇了。


    初遇之時,雙方皆怔愣了片刻。


    小石頭跟隨孟青山闖蕩密林已有不短時日,其反應自是較常人快上許多,隻遲疑了片刻,他便急速轉身逃竄。


    一邊狂奔,他一邊高聲唿喊——尚將軍!熊!有熊出沒,有大狗熊出沒!


    棕熊呆呆立在原地,木訥看著轉身狂奔、驚叫連連的兩腳獸,小眼珠子緩緩轉著。


    隔了一會兒,腦子終於跟上視線,它迴過神來,也無暇顧及掏那甘甜的岩蜜,四肢伏地,如推土機般奮力追趕。


    岩蜜雖甜美,然有時也會被那些嗡嗡作響的小蟲子蟄得有些痛癢。


    眼前這個蹦蹦跳跳的兩腳獸,不僅量大管飽,看上去,似乎也相當美味。


    正在附近尋覓山君休憩之所的尚守疆聞得唿喊聲,眺目便望見瘋狂逃竄的小石頭,還有那在其身後緊追不舍的大棕熊。


    無暇思考,他手提熟銅棒,腳掌猛踏地麵,疾奔而去。


    高大身形起起落落,須臾之間,他便橫亙於小石頭與棕熊之間,截斷這頭猛獸的追擊路徑,直麵這頭看起來非常開心的熊羆。


    老熊羆又愣了,對這突然現身、攔住自己去路的兩腳獸頗感詫異。


    老熊雖頭腦不甚機敏,然較其他野獸而言,卻也算聰慧。


    能直立行走之動物,其智商皆不會過低,譬如猿猴這些靈長類,又如眼前這頭大棕熊。


    望著眼前這隻體型明顯比逃跑那隻大上一圈的兩腳獸,大棕熊嘴角咧開,樂了……


    有這兩隻兩腳獸墊肚子,今年終於可以將脂肪補充足,安安心心在洞裏冬眠嘍。


    毫無遲疑,老熊羆四肢著地,口中發出低沉吼聲,龐大身軀異常敏捷地撲向前方,揚起如蒲扇般巨大的前爪,狠狠地扇向尚守疆。


    若被這唿嘯而至的熊掌擊中,尚將軍怕是連翔都會被拍出來。


    尚守疆身材高大威猛,動作卻沉穩靈活。


    隻見他腳步輕移,迅速後退,輕鬆避開熊羆的攻擊。


    在閃開老熊攻勢的同時,他揮動手中那根熟銅棒,狠狠地砸在老熊寬厚的肩膀上。


    老熊吃痛,頓時怒不可遏,小眼睛閃爍著兇狠的光芒,龐大的身軀繼續向前猛衝,試圖將眼前這可惡的人類掄倒在地。


    老熊羆喜愛吞食活物,喜歡用臀部將獵物折磨得奄奄一息,然後再從腿部開始進食。


    吃完腿部,就將獵物開膛破肚,讓獵物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內髒被吞噬殆盡,最後,再拖迴洞穴,慢慢享用其他部位。


    據國外新聞報道,森林保護區內的一頭棕熊曾襲擊人類,曆經三日,終將那未斷氣的受害者從頭到腳吞食殆盡。


    這血腥場景,被野外攝像頭清晰記錄,令整個西方動物研究所震驚不已。


    尚守疆並未與這兇悍熊羆正麵交鋒,隻是在其周邊迂迴,手中熟銅棒不時東敲西打,似是有意激怒老熊。


    老熊左撲右咬,忙活許久,卻連尚守疆的衣角都未能觸及。


    老熊怒而直立,口中持續發出怒吼,已然徹底狂躁。


    熊怒則膽壯,熊懼則膽縮。


    熊羆之膽分三品,一為菜膽,二為鐵膽,三為金膽。


    尚守疆如此挑釁這頭老熊,致其狂躁不止,目的便是獲取金膽。


    見時機已然成熟,尚守疆不再縱容這頭老熊,避開其兇猛一撲,手臂力量驟然爆發,熟銅棍裹挾著淩厲罡風,如石破天驚般砸向老熊頭部。


    僅此一棒,便將這重達七八百斤的棕熊砸得腦漿迸濺,連哀嚎聲都來不及發出,當場斃命。


    “拿著……”尚守疆麵露喜色,將手中的熟銅棍遞與小石頭,緩緩蹲下身子,自褲管中抽出一把鋒利匕首。


    手中這把散發著冰冷寒光的匕首,在陽光的映照下,刀身、刀刃顯得愈發鋒利。


    噗嗤一聲,匕首沒入熊羆脖頸下方的白色月牙處。


    唰啦一聲,鋒利的匕首順勢而下,須臾間劃開了老熊的肚皮。


    又長又細的傷口,源源不斷地有腥臭的鮮血流出。


    尚守疆雙手探入傷口,撐開老熊的胸膛,迅速尋得那顆宛如雞蛋大小的熊膽。


    手中匕首輕輕一劃,割下熊膽,將其係了個死結,擦去膽囊不慎沾染的鮮血。


    他站起身,高舉著這顆熊膽,迎著陽光端詳。


    黃澄澄的熊膽,在陽光的照耀下,呈現出一種異樣的血腥美麗。


    “尚將軍,此熊膽為何是黃色的?”小石頭驚訝問道。


    多年前,爹爹與其他獵人設陷阱獵殺一頭黑熊,拉迴家即刻開膛破肚,取出那鳥蛋大小的熊膽,曬製後賣給藥鋪。


    他分明記得,那顆如鳥蛋般大小的熊膽,色澤乃是深深的青綠色。


    尚守疆將熊怒生膽之事扼要地向他講述一番,又將熊膽的品級解釋於他聽。


    小石頭頓時明悟,難怪爹爹售予藥鋪的那顆熊膽,所得僅不過數十兩銀子。


    尚守疆環顧四周,在這荒野中尋覓片刻,未能尋得可包裹熊膽的寬大厚葉。


    無奈之下,他隻得割下一角衣尾,將熊膽仔細包裹好,收入懷中內袋。


    熊膽乃珍貴之物,其具清熱解毒、清肝明目、殺蟲止血、避塵清灰之神效。


    望著地上那頭已被開膛破肚、血流滿地的熊羆,尚守疆不假思索,大手抓起一條熊腿,毫不費力的拖著便走。


    這老熊的皮毛、四隻熊掌,還有那一身熊肉,皆是難得之物。


    作為一個因無豬可賣,導致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屠夫,尚守疆自然不會輕易舍棄這頭大棕熊。


    看著他拖著這頭壯碩棕熊,在嶙峋石地間輕鬆前行,小石頭不禁暗自驚歎。


    尚將軍這一身氣力,怕是與小山相比也不遑多讓。


    不多時,兩人便行至澗水旁。


    “尚將軍,這大狗熊如此碩大笨重,我們該如何將其送至澗水對岸。”


    小石頭身扛沉重的熟銅棍,手提生鐵短槍,麵露難色,眉頭緊蹙。


    “區區七八百斤之熊羆,將其拋過這澗水,並非難事!”


    尚守疆雙腿微屈,氣沉丹田,雙手緊緊握住熊腿。


    “起……!”他低聲沉喝,全身緊繃,雙臂驟然發力,那老熊的身軀竟被他硬生生地掄起。


    他在原地快速轉動兩圈,隨後,將手中的老熊用力朝澗水對岸扔去。


    "嘭"的一聲悶響,沉重的老熊屍體重重地砸落在地麵上,旁邊一棵小樹微微搖晃,樹葉簌簌飄落。


    小石頭再次震驚不已,這世間,似小山這般擁有神力之人,難道會有很多嗎?


    他深深陷入迷??之中,許久都無法自拔。


    “小石頭在想甚事?趕快過河,前方有篝火燃起,必是小郎在召集我們。”


    尚守疆從小石頭肩上取過熟銅棍,縱身躍過了水澗。


    篝火邊。


    姚家女郎端坐在一塊石頭上,一邊烤火,一邊不時地望向澗水兩端。


    大郎和老薛蹲在河邊,手腳利落地處理著兩隻灰兔。


    在不遠處,怪石嶙峋的岩石堆中,孟青山立於最高的一塊石頭上,目光沉穩地巡視著四周。


    當遠遠望見尚守疆拖著大棕熊,和小石頭迅速朝篝火處走來,他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淺笑,轉身離開大石。


    腳尖輕點石塊,借力提縱,幾個起落便到了澗水邊。


    身姿輕盈越過澗水,朝著尚守疆和小石頭迎了上去。


    簡單問了幾句獵熊經過,三人便就來到了篝火處。


    “大郎,你和老薛、石頭把這頭熊羆處理一番,將其內髒全數掏空,走時也好帶迴去。”


    尚守疆吼了一聲,隨即,拉著孟青山去了密林一偏僻處。


    從懷中取出那枚金色的熊膽,尚守疆開懷笑道:


    “小郎……此乃不可多得之寶貝!有清肝明目的奇效,待歸家後,交於戴老掌櫃炮製,研磨成粉,讓嬸子服下,必能收到奇效。”


    孟青山凝視著他手中這枚金色熊膽,心中湧起無盡感激,鄭重說道:


    “多謝大哥!祖母若知你如此掛念她的眼疾,定然欣喜萬分!”


    尚守疆笑道:“既認你做弟弟,嬸子自然也是哥哥親人,何須再說謝字!”


    英雄不問出處,流氓…呸~相交不問歲數。


    孟青山與尚家兄弟情誼日篤,然於輩分一事,實難明斷。


    年歲稚嫩,實難以大小定輩分,唯以實力排先後。


    孟青山教授大郎殺人技,他也從未欲讓大郎稱其為師。


    能與孟青山並肩者,皆為患難與共的親人、生死相依的戰友!


    將金色熊膽重新揣入懷中,尚守疆放低聲音說道:


    “小郎昨夜所言之事,我已囑咐你二哥今日妥善處理,隻是這反擊一事,小郎有何打算?”


    孟青山垂眸道:“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他造謠我們強取豪奪,我們便傳薑衡並非旁係子弟外室子,其真實身份,乃是薑族族長所出的私生子。”


    聞此,尚守疆愕然,嘴角微搐,無奈道:“小郎,此謠言著實荒誕不經,旁人怕是難以相信!”


    孟青山淡笑,反問道:“為何不信?莫非這薑家族長是宮中太監,無法育有子嗣。”


    尚守疆苦笑道:“聽聞薑家族長已年近八旬,又怎會有如此年輕之私生子。”


    孟青山嘴角微勾,笑問道:“大哥,你看這薑家子如今多大年紀?”


    尚守疆思索片刻,答道:“弱冠之年,上下相差無幾!”


    孟青山微笑道:“薑家族主在天命之年,為何不能有一個年幼的親生子?”


    尚守疆聞之,竟無言以對。


    天命之年,養尊處優的貴人,尋個年輕女子,誕下老來得子,也並非不可能!


    孟青山接著說道:“此謠言或許旁人不信,但若再加上另一則流言,那可信度就頗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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