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灰色的霧氣在參天古木間流轉,那些足有三人合抱粗的樹幹上生著人臉狀的樹瘤,每當夜風掠過林梢,就會發出嬰兒啼哭般的嗚咽。


    彭羽用金杖撥開垂落的血藤,葉片背麵密密麻麻的蟲卵在月光下泛著幽藍磷光。


    \"彭大哥...\"顧瑤忽然抓住他袖口,破碎的羅裙下露出的小腿正滲出紫色血珠,\"這些露水...\"


    話音未落,沾在她裙裾上的水珠突然炸開成毒蜂。


    彭羽反手甩出三根金針,針尾拖曳的青色藥霧在半空凝成八卦陣圖,蜂群撞上光幕的瞬間化作腐葉簌簌飄落。


    他指尖按在顧瑤脈門,瞳孔深處浮起《黃帝內經》的篆文:\"百草瘴氣混著月華凝成劇毒,顧姑娘還是屏息為妙。\"


    顧瑤咬著下唇點頭,發間玉簪突然發出脆響。


    她借著整理鬢發的動作,將裂開的簪尖對準彭羽後頸三寸處,那裏懸著醫家修士的命門玄竅。


    前方扭曲的樹影間隱約可見發光的菌菇,每個傘蓋上都睜開三隻猩紅眼珠。


    \"小心!\"顧瑤突然驚叫。


    地麵竄出數十條長滿倒刺的藤蔓,那些藤條表麵竟浮現出彭家滅門夜的火光,被燒焦的族人屍骸正從藤蔓中爬出。


    彭羽的金杖點在最先撲來的\"二叔\"眉心,杖頭爆開的藥粉卻讓幻象更加清晰——這次出現的竟是顧瑤被金鏈絞碎心脈的場景。


    \"有意思。\"彭羽突然輕笑,左手掐出神農訣。


    他眼中浮起陰陽雙魚,瞳孔深處倒映的幻象突然扭曲成經絡圖,每條經脈節點都跳動著墨綠色的蠱蟲光影。


    金杖在地上劃出北鬥七星,七處星位同時升起燃燒著蒼炎的銀針。


    顧瑤突然捂住心口踉蹌後退,頸後蓮花印記泛起妖光。


    她袖中透骨釘剛要出手,卻見彭羽轉身時衣擺掃過她手腕,一枚嵌著碧璽的銀針悄無聲息刺入她曲池穴。


    漫天幻象在銀針陣法中轟然破碎,菌菇上的眼珠接連爆裂,濺出的黏液竟將岩石腐蝕出人臉凹痕。


    \"多謝彭大哥...\"顧瑤倚著古樹喘息,指尖將透骨釘重新藏迴暗囊。


    她望著正在擦拭金杖的青年,忽然發現他耳後浮現出淡金色蓮花紋——正是方才她暗中種下的噬心蠱位置。


    彭羽忽然用杖尖挑起她下頜,藥香混著血腥氣撲麵而來:\"顧姑娘可知,神農嚐百草時最常遇見什麽?\"他指尖拂過她頸側跳動的血管,\"不是毒蟲猛獸,而是會模仿人心的妖藤。\"


    密林深處傳來鈴鐺脆響,無數螢火蟲聚成指路箭頭。


    兩條岔道突兀地出現在腐殖層上,左側小徑鋪滿散發靈氣的月光石,右側則橫亙著流淌岩漿的溝壑。


    彭羽蹲身撚起一撮猩紅土壤,土粒竟在他掌心扭動成《難經》殘篇的字符。


    \"月華石浸過離魂散。\"他將突然發黑的指尖在顧瑤裙擺上擦了擦,看著絲綢瞬間化作飛灰,\"倒是右側的熔岩...\"金杖突然刺入岩漿,沸騰的赤浪中竟浮起半卷《青囊書》的虛影。


    顧瑤忽然按住他執杖的手:\"當心反噬。\"她袖中暗藏的蠱王鼎微微發燙,鼎身饕餮紋正瘋狂吞噬四周靈氣。


    遠處傳來重物碾壓枯枝的聲響,像是巨蟒蛻皮時摩擦鱗片的動靜。


    彭羽反握住她冰涼的手,突然將她推向左側小徑。


    顧瑤踉蹌著踩碎三塊月光石,地麵突然塌陷成布滿尖刺的深坑。


    千鈞一發之際,青年攬著她的腰騰空翻轉,金杖在岩壁上點出七星連珠,借著反衝力落迴右側路口。


    \"果然如此。\"彭羽望著左側小徑上浮現的森森白骨,那些骸骨手腕都戴著顧家暗衛的青銅鐲。


    他故意用沾著蠱毒的手指劃過顧瑤鎖骨:\"看來要借姑娘一滴心頭血...\"


    密林突然死寂,所有蟲鳴鳥叫瞬間消失。


    顧瑤袖中蠱王鼎發出哀鳴,鼎身裂開細紋。


    她還未開口,忽然感覺整片森林的陰影都在蠕動,那些扭曲的樹影正緩緩聚合成某種洪荒巨獸的輪廓——


    彭羽的金杖突然發出龍吟般的顫鳴,杖頭鑲嵌的避毒珠毫無征兆地裂開蛛網紋。


    顧瑤頸後的蓮花印記驟然發燙,她驚恐地發現自己的影子正不受控製地擺出掐訣手勢。


    腐殖層下傳來心髒跳動般的震動,最近的古樹突然睜開十八隻琥珀色豎瞳。


    地麵突然隆起三尺高的土浪,腥風裹挾著腐葉撲麵而來。


    彭羽將顧瑤甩向身後槐樹,金杖橫在胸前劃出半圓青光。


    腐殖層下竄出的巨獸竟是由萬千樹藤絞纏而成的狼形妖物,每根藤條末端都生著獠牙狀的倒刺,眼窩處兩簇幽藍磷火映得整片密林鬼氣森森。


    \"吼——\"妖物前爪拍擊地麵,飛濺的碎石在空中凝成淬毒箭矢。


    彭羽旋身避開要害,箭矢擦過肩頭時突然爆開毒霧。


    他借勢後仰滑過苔蘚覆蓋的岩石,金杖尖端刺入樹根縫隙,整片岩壁應聲崩裂。


    碎石雨中,他淩空踏著墜落的石塊逼近妖物七寸,指尖銀針卻在即將刺入藤脈時被突然暴長的倒刺纏住手腕。


    顧瑤的驚叫恰到好處響起。


    她背靠的古樹樹瘤突然裂開,黏液裹著蠱蟲噴湧而出。


    彭羽眼底寒光乍現,被纏住的右手突然結出神農印。


    青金色咒文順著藤蔓逆流而上,所過之處藤條表麵浮起密密麻麻的穴位圖示,每處要穴都釘著一枚燃燒的銀針。


    妖物發出嬰兒啼哭般的嘶吼,周身藤條瘋狂抽搐。


    彭羽趁機翻身躍上樹冠,靴底沾著的腐葉竟在枝頭開出七朵金蕊墨蓮。


    他並指劃過眉心,瞳孔中《黃帝內經》篆文流轉如星河,漫天飄落的蓮瓣瞬間化作淬藥銀針。


    暴雨般的針芒穿透妖物周身穴位,將它釘死在布滿青苔的千年古木上。


    \"彭大哥當心!\"顧瑤突然拋出羅帕。


    輕紗在空中展開成八卦陣圖,擋住妖物臨死前噴出的本命毒霧。


    彭羽落在她身側時腳步微晃,不著痕跡地將她袖中滑落的噬心蠱收入掌心。


    密林重歸寂靜,唯有妖物殘軀化作的藤灰簌簌飄落。


    彭羽突然扯過顧瑤手腕,在她驚愕的目光中劃破指尖。


    血珠滴入腐殖層的刹那,方圓十丈內的毒蕈同時爆開,噴湧的孢子雲竟在半空凝成《本草綱目》殘頁。


    \"七步之內必有解藥。\"他鬆開顧瑤滲血的手指,金杖掃過滿地狼藉的毒草。


    斷腸草與鶴頂紅糾纏的根須被藥霧包裹,竟在杖頭凝成琥珀色的丹丸。


    遠處傳來溪流倒灌的轟鳴,被藥劑影響的妖物殘骸突然抽搐著聚成屏障,將腐蝕性毒水攔在十丈開外。


    顧瑤倚著樹幹喘息,發間玉簪不知何時換成了淬毒銀釵。


    她望著正在采集藥草的彭羽,忽然發現青年後頸的金蓮紋正將噬心蠱慢慢逼出體外。


    暗處的蠱王鼎發出悲鳴,鼎身饕餮紋滲出絲絲血痕。


    \"該走了。\"彭羽突然將藥簍甩上肩頭。


    他指尖彈出一道青焰,火焰掠過之處,盤踞在古木上的食人花紛紛退避。


    顧瑤垂眸跟上,繡鞋踏過的地麵隱約浮現血色陣紋,卻在觸及青年影子的瞬間被金蓮紋吞噬。


    瘴氣漸稀,月光透過樹冠漏下斑駁銀屑。


    彭羽突然駐足,金杖插入地麵的悶響驚起夜梟。


    腐殖層下傳來指甲抓撓棺木的聲響,那聲音起初細若遊絲,轉眼間竟化作萬千怨魂的慟哭。


    顧瑤袖中的蠱王鼎突然炸裂,飛濺的瓷片在地麵拚出\"死門\"卦象。


    整片森林開始異變。


    紫黑色的菌絲從樹根裂隙噴湧而出,裹住月光凝成慘綠色的繭。


    彭羽耳後的金蓮紋突然綻放,花瓣剝落的瞬間化作燃燒的符咒。


    他反手按住顧瑤正要結印的右手,沾著蠱毒的血珠滴入她掌心,竟在肌膚上烙出《青囊書》殘章。


    \"噓——\"他忽然貼近顧瑤耳畔,溫熱氣息拂過她頸後跳動的蓮花印,\"顧姑娘聽,這哭聲裏藏著三年前琅琊王氏滅門時,被活埋的九十九個藥人的嗚咽。\"


    密林深處,被菌絲包裹的月輪突然淌下血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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