妲己複寵,要說前朝後宮之中誰最為著急的,無疑就是西伯侯了。


    這位西岐之主早在紂王接迴妲己之時,就已經再進行了一次先天演卦,卦象顯示此女似有吉星照耀,氣運變得更加濃厚,隱隱有崢嶸之姿。


    而西岐這邊,他發現原本已經十分清晰明了的局麵,卻猶如遮上了一層迷霧,看不真切,而他最看重的孩兒伯邑考,竟隱隱有血光生發,恐有殞命之劫。


    “這妲己真乃紅顏禍水,為我西岐大患,不行,我苦心經營籌劃多年,事關西岐大業,就算要本侯犧牲性命,也定要替西岐掃清障礙!”


    西伯侯心中隱隱下定了一個決心,他決定明日上朝就直接向大王死諫,這次他不會再有什麽顧忌,定要求大王直接將妲己賜死!


    都已經被套上了災星的名頭,打入了冷宮,此女居然還有本事卷土重來,之前是他大意,小覷了她,這次不是她死就是他亡!


    西伯侯當然知道,如今的紂王早已被那妲己魅惑,一顆心全部懸在她的身上,可以說是要星星不給月亮。


    這次殿上死諫,除非是成湯先祖再次顯靈,否則紂王絕無可能放棄妲己,而自己屢次針對妲己,定會引得紂王勃然大怒,惹上殺身之禍。


    但那又如何,他已經做好了犧牲的準備,這件事情,無論結果如何,最終獲利的都將會是西岐。


    若紂王真的幡然悔悟,誅殺妲己,那麽西岐也將除去一心腹大患,隻需靜待些時日,便可揭竿而起,討伐成湯,完成大業。


    若是紂王仍舊沉迷妲己美色,自己勸他除掉妲己,為了討美人歡心,他定會不顧禮法,將自己賜死。


    但他多年經營,博愛仁慈,西岐聖主的賢名,早已傳遍全國。


    如此肱骨忠臣,紂王卻因為一妃子而將其賜死,昏君如此荒唐行事,到時候必定引得民怨沸騰,妲己這紅顏禍水的名聲也將坐實。


    成湯民心一散,這天下,便唾手可得。


    西伯侯真不愧為大周開國君主,他的野心夠大,目光夠長遠,心也夠狠。


    為了西岐的將來,他甚至連自己都可以算計進去。畢竟坐到他們這個位置,身上背負的東西太多,個人的得失反倒顯得不是那麽重要。


    紂王昏聵,大商國運無時無刻不在崩塌,亂象叢生,他敢說除了自己,至少東伯侯心中也早有反心。


    隻是那老狐狸,心裏還掛念著女兒及兩個外孫,想著將來外孫登上帝位,他憑借著外公的身份做個攝政王也無不可,為了讓外孫將來少點麻煩,現在還親自帶著兵去鎮壓各處因紂王暴政而引發的叛亂呢。


    殊不知以妲己這榮寵的程度,一個小小的貴妃哪能滿足紂王疼愛美人的那顆心。


    薑王後下台,不過遲早的事,到時候看這老狐狸還能不能老神在在地在一旁當看客!


    第二日一早,西伯侯便身穿朝服,麵目凝重地上了早朝,但紂王此刻早已沉浸在妲己的溫柔鄉中,於酒池肉林中和其開懷暢飲,聽歌賞舞,哪裏有心思去上那早朝,直接讓太監去前朝稟告,今日不上朝,讓文武百官都各自散去。


    妲己於酒池肉林中,眉目恬淡地替紂王斟酒,她如今每個夜晚都會細細研讀著玉昆山留給她的那些典籍,其中的觀點事件無一讓她耳目一新,稱奇不一,她根性聰慧,經常能夠以小見大,觸類旁通,心中也隱隱形成了自己對於帝王之道的理解。


    但無論哪一種帝王,若是像紂王這樣的,十年之內,國之將滅。


    看了一眼身邊這個男人,妲己滿目柔情,仿佛對方是她最愛的那個人,隻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中,對這個男人,有的隻是無盡的厭煩和嘲諷。


    “哈哈哈哈,美人,來,孤再敬你一杯。”


    美人在懷,又不用麵對煩人的政務,紂王自然笑得開懷,手中青銅酒樽從酒池中舀起一杯美酒,就要敬給妲己。


    你不要過來啊!


    這酒池完全露天的,紂王興起時還曾經和妃嬪們一起下去戲水,誰要喝這髒東西啊。


    妲己強笑一聲,心裏正想著找個什麽理由推脫一下。


    結果下一秒就聽到太監來報,說西伯侯帶著文武百官浩浩蕩蕩地往酒池肉林來了。


    “他們來幹什麽,不見不見,就說孤王沒空!”紂王眉頭緊皺,同樣的場麵他經曆過太多次了,準沒好事,幹脆推脫不見。


    “大王,還是見一見吧,西伯侯如此焦急,可能有什麽要事稟報,大王不如聽聽看他有什麽話要說,心裏也好有個底呀。”


    這時候妲己卻在一旁淡笑著開口道,她語氣溫柔,身上仿佛透著一股淡淡的光暈,讓人隻覺得她是那樣的美好,她說的每一句話他都願意聽從,隻要能博得美人一笑。


    紂王被她那笑容迷得神魂顛倒,自然對她言聽計從,轉過頭對那太監吼道:“沒聽見美人說的嗎!還不快去讓他們進來!”


    “是,奴婢這就去。”那太監趕忙前去通傳。


    妲己麵上笑意不減,說來好笑,她自出生起就與這西伯侯不對付,處處受其桎梏,如今,反倒是她和這冤家第一次正式相見。


    西伯侯帶著一眾文武浩浩蕩蕩進了酒池肉林,一看到端坐於桌案前的紂王以及他身邊服飾華美,傾國傾城的蘇妲己之時,目光微閃,忙垂下眼睛不敢再看。


    那蘇妲己太美了,美得如同妖孽一般,就算他如今已年過八旬,在看到她時,仍舊忍不住靈魂一顫,心中竟生出一絲不忍,如此佳人,自己真要要置其於死地嗎?


    不過他意誌之堅遠超常人,很快就清醒了過來,心下不由又暗罵一聲紅顏禍水。


    西伯侯直接朝紂王下跪,砰砰砰地就直接往地上磕了三個頭,力道之大,待他再抬起頭來之時,額上已經留下鮮血。


    這可是四大伯侯之一,又是一位年過八旬的老人,如此重禮著實也給紂王嚇了一跳。


    “愛卿何故行此大禮?還不快快請其起,來人!快給西伯侯看座!”


    西伯侯攔住了宮婢們就要拿過來的蒲團,隻見他麵容肅穆,眼神中透著前所未有的堅決,聲音洪亮,響徹整個酒池肉林:“微臣懇請大王,為天下黎明百姓,為成湯社稷,將妖女蘇妲己賜死!”


    砰!


    整個酒池肉林隨著西伯侯的話語陷入一片死寂,宮人們噤若寒蟬,不敢再舞弦奏樂,紂王手中的酒樽掉落在地,發出刺耳的聲響。


    “西伯侯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令人驚掉下巴的是,紂王這次反倒沒有發怒,他看著西伯侯,神色異常平靜,語氣平淡,仿佛隻是和人討論今天天氣如何一般。


    “大王,微臣的先天演卦從未出錯,這妲己乃天降災星,將來必定禍國殃民,為了成湯社稷,請大王三思啊!”


    西伯侯麵色不變,隻是又磕了幾個頭,繼續說道,任由頭上血流如注,他今天是抱了必死的決心來勸諫紂王了。


    “西伯侯言語無狀,誣陷貴妃,不敬君主,來人,將其打入羑裏,明日午時問斬,以儆效尤。”紂王冷眼看著西伯侯,語氣中滿是冰冷的殺意。


    羑裏,是商朝曆代用來關押身犯重罪之人的地方,一旦進了這裏,基本上無望再活著出來了,因為入了羑裏的人,要麽用不了多久就問斬了,要麽就是一輩子被關押在裏麵直到老死。


    紂王的話讓跟隨西伯侯而來的文武百官臉色大變,急忙紛紛跪拜在地,出聲為其求情道:“大王息怒,還望大王看在西伯侯勞苦功高的份上,饒他一條性命。”


    “勞苦功高?依孤王看是倚老賣老吧!”紂王冷笑一聲,打手一揮將身前桌案甩落在酒池之中,美酒瓜果肉食散落一地,“孤王念在你們都是先帝在位就有的老臣,對你們多有退讓,沒想到你們竟然得寸進尺,屢次相逼,如今還將手伸到孤王後宮來了,你們是不是忘了,孤王才是人王!孤王的意誌,才是這大商王朝的意誌!”


    紂王突然發飆也讓一幹文武措手不及,隻能連道不敢。


    “行了!你們誰要是再替西伯侯求情,那孤王就成全你們這份情誼,讓你們到黃泉路上去互訴衷腸!”


    此話一出,文武百官也不敢再多說什麽,隻在心裏暗歎,昏君當道,成湯社稷危矣,心下滿是兔死狐悲之感。


    侍衛得了紂王的命令就要將西伯侯拉起,等候明日發落。


    西伯侯站起身來,將脊背挺得筆直,麵容沉靜從容,這一份視死如歸又讓文武百官心中大怮,內心對西伯侯生出一股油然的敬佩,同時也對那迷惑了紂王的妖妃妲己怨恨不已。


    若不是這妖女,西伯侯如此賢臣,又怎會落得這樣一個下場!


    他們完全沒有想過,明明是西伯侯的一個卦象給妲己前十幾年的人生蒙上了陰影。


    也是西伯侯的一個卦象,讓原本想要在後宮之中安分守己的妲己被打入冷宮。


    這次也是他想要針對妲己,才會落得如此下場。


    也許想過,但和西岐之主比起來,一個弱女子的命運如何,又有誰會去在意呢。


    “且慢。”


    就在一切即將不可挽迴之時,一道聲音響起,如黃鶯出穀,鳳凰啼鳴,帶著一股撩人心弦的奇妙韻味。


    “大王~”妲己玉手搭上紂王的肩膀,巧笑倩兮的模樣先讓紂王的心裏酥了一半。


    “美人,你放心,有孤王在,沒人能夠傷害你。”紂王還以為是這肅殺的場麵嚇到了妲己,忙撫著她的玉肩低聲安慰道。


    妲己柔弱一笑,適時露出一副感動羞怯的模樣,她輕咬朱唇,似在猶豫著什麽,片刻過後卻還是從紂王懷中掙脫出來,盈盈一拜道:“臣妾懇請大王饒西伯侯一命。”


    “什麽?美人,你可知他屢次三番說你是天降災星,要讓孤王置你於死地?如今怎麽反倒替他求情?”不僅是紂王,連西伯侯和文武百官都覺得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妲己抬眼看向紂王,又望了一眼西伯侯及文武百官,那蛾眉微蹙的模樣,如海棠醉日,我見猶憐,在場的眾人隻覺得心中一痛,忍不住想要替她撫平眉間的哀愁。


    妲己輕咬貝齒,似有萬般委屈卻依舊開口道:“西伯侯的卦象確實對妾身造成許多困擾,若說心中不怨,那肯定是騙人的。但妾身請大王饒他性命,並非為了妾身,而是為了大王您啊!”


    “哦?美人何出此言?”


    文武百官也忍不住豎起耳朵,想要聽聽這妲己能說出個什麽花來。


    “臣妾自小養在深閨之中,卻也常聞家中婢仆說起西伯侯之賢名,說其仁愛寬厚,是難得的聖主。大王今日若是因臣妾斬他,西岐百姓缺了這賢名聖主,那實在是臣妾的罪過了,於大王的名聲,也有礙啊!”


    妲己的話讓紂王心下感動的同時,眼中也劃過一抹深思,他看向西伯侯,神色變得有些微妙。


    這西伯侯,名聲之盛連養在深閨之中的妲己都聽聞過他的名號,整個西岐都讚頌其仁愛寬厚,聖主賢名。


    他是聖主,那孤王是什麽?


    那百姓莫不是忘記了,西岐也是孤王的領土,孤王才是他們的王?


    今日要是真斬了這西伯侯,怕是這西岐百姓,就要直接起兵造反了吧?


    妲己的話讓原本對她頗有微詞的文武百官心中改觀了不少,如此看來,這蘇娘娘也不是那不通情達理的人,為了大王的江山,連屢次三番針對她的西伯侯都能放過,這份氣度和格局,放到哪都能稱得上一句賢惠了。


    現在想想,自蘇娘娘入宮以來,除了她的美貌引起過一陣轟動之外,好像也從未做過什麽殘害社稷的事情,一直都是上麵的幾位大佬一人各執一詞,就將蘇娘娘定罪了。


    此時已經有不少官員心中隱隱生出悔意,目露慚愧,如此針對一個小女子,實非大丈夫所為。


    西伯侯聽了妲己的話則是臉色大變,他猛地抬頭看向蘇妲己,卻發現對方也在看他,紅唇勾起一抹輕笑,眼中滿是嘲諷。


    “西伯侯,既然美人替你求情,念在你多年來也算勞苦功高,孤王就留你一命,你不是很喜歡教化嗎,那孤王就罰你入那羑裏城中,你若是有本事將那城中罪犯教化得仁德守禮,那孤王就恕你無罪,放你迴西岐。”


    紂王的聲音傳來,西伯侯知道,這場交鋒,他棋差一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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