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序點開設計文檔,耐心講解:“這是我和沈雲邊設計的第一代水下機器人rhyme,上麵搭載三維聲呐、機械臂、水下清汙裝置。”


    “可以完成引水隧洞檢測維護和水電站閘門槽清淤的運維工作。”


    “我倆就是靠它拉來的第一筆讚助資金,後來被美方政府征用,量產了一批,並投入使用。”


    電腦上演示著rhyme的模型和工作場景動畫。


    朱韻看得很認真,這和她平時接觸的東西完全不同,不是書本上的東西,而是實打實地從兩個男人腦子裏構想出來,實驗了無數次,從無到有的產物。


    就像一顆受精卵,慢慢變成有鼻子有眼的嬰兒,最後呱呱落地。


    神奇且充滿能量。


    “等我一下。”嚴序跨下沙發,長腿邁進臥室,很快拿出一個三十公分高的rhyme精致模型。


    樣子有點像坦克和月球車的結合。


    他鄭重地遞到朱韻的手裏,像小孩子得了獎狀,求誇獎:“一比六等比模型,姐,送給你。”


    朱韻欣喜地翻看,就像捧著無價珍寶,笑道:“好有紀念價值,我會好好替你保管的。”


    嚴序嘴角勾起,盤腿坐在沙發,將電腦放在大腿上,點開到另一頁,繼續講解:“這是升級後的rhyme2.0,針對不同水壓和水流,我們做了防水能力和穩定性能升級。”


    朱韻湊過去,像課上認真聽講的小孩,臉上的絨毛,旁邊的人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他唿吸有點不穩,喉結滾了下,繼續說:“2.0結合了無人艇的部分性能,配備rtk定位、gis與遙感、自動控製、同時導入ai學習功能,除了疏通功能,它的使用工作範圍更全麵,可以作用於嚴苛水下的數據測量、水庫搜查、大壩檢測、安全檢查……”


    雖然不懂很多名詞的意思,可朱韻聽得一如津津有味,同時被雄姿英發的嚴序迷住了。


    當初跟在自己屁股後麵的小屁孩竟然變得這麽厲害。


    “國內水電站巡檢機器相關研究比較欠缺,正好這兩年我一直在跟進rhyme的投入和改進,在美國積累了些經驗,所以技術這塊兒我覺得沒問題……”嚴序突然頓住,望向近在咫尺的朱韻,心裏沒底道,“姐,你說我會成功嗎?”


    朱韻一愣,重重點頭:“肯定能!怎麽了?你有什麽顧慮嗎?”


    “明晚飯局上都是些老油條,我最不會和這些人打交道。”嚴序握著朱韻的手,無奈道,“我怕明天緊張,萬一說不好……”


    朱韻早就把‘男女授受不親’這幾個字拋到九霄雲外,牢牢抓著嚴序的手,打氣道:“金子的光芒是遮不住的,你設計的方案這麽好,肯定會有慧眼如炬的伯樂。”


    “放輕鬆,大家都是人心肉長的,沒什麽不一樣,把他們想像成你姐我,大膽展示你和你的方案,絕對沒問題!我相信你。”


    嚴序將朱韻摟進懷裏,笑道:“姐,你真好。”


    他貪婪地汲取她身上的溫度,柔軟的觸感,沐浴露的橘子香氣,還有她身上獨有的陽光味。


    這次她沒有掙紮,終於讓他滿心歡喜的抱到了。


    盡管依然使用了卑劣的手段,可目的達到了。


    不是嗎。


    朱韻下巴放在嚴序厚實的肩頭,拍了拍他的後背,小聲道:“你才是真的好。”


    與她無趣的十年相比,他活得實在太精彩了。


    同樣是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成長學習,他依然性格開朗,學習優異,技能加身,一步步追逐自己想要的東西。


    不像她,學到抑鬱,學到自閉,最後活成了不耀眼的普通人。


    嚴序久久不肯撒手,直到朱韻因為腰酸嗚咽了聲,才結束了將近十分鍾的擁抱。


    -


    沈雲邊中午麵試完七八個應聘者,正端過助理遞過來的咖啡,一身得體矜貴西裝的嚴序迎麵走過來。


    上班第一天就遲到,沈雲邊心裏吐槽。


    見來人神情自若、滿麵春風的樣子,又想到昨天那條破天荒的朋友圈,雖滿肚子抱怨,開口卻是戲謔地調侃:“嚴總還真是兵貴神速,那麽快就搬進去,過起了夫妻雙雙把家還的日子。”


    嚴序心情好,加之‘夫妻’二字說到他心坎上,沒和他計較,而是詢問招聘情況。


    “有兩個還不錯,一個華中科技的機械專業應屆畢業生、一個有十年工作經驗的編程師。”沈雲邊端著咖啡,坐在辦公桌對麵,“方案怎麽樣?有幾成把握?”


    嚴序將電腦打開,推到他麵前,寬背靠在真皮boss座椅上,臉上哪有昨晚在朱韻麵前的沒底氣。


    舒朗的眉目間,明明寫著從容不迫、手到擒來八個字。


    沈雲邊翻看完,嘴角快要裂到後腦勺,抬起眼皮,眼裏滿是對好友地欽佩和讚許:“行啊,我還擔心你被愛情衝昏頭腦,準備不足呢……這下看來,沒跑了。”


    “話不能說地太早。”嚴序抬了下下巴,“還按之前的配合。”


    “放心,我喝酒斡旋,人情往來,你攻城略池,步步緊逼,老套路了。”


    倆人在美國開公司時應酬,沒少這麽幹。


    沈雲邊越看方案越歡喜,哎了聲:“我說你也該練練酒量了,國內不比國外,和那幫大爺打交道應酬,難少不了酒色財氣,滴酒不沾飯桌上談不成事的,兄弟。”


    “嗯,我盡量。”


    嚴序不喜酒,是因為朱韻恨透了酒精。


    每次朱喜軍那個狗雜碎喝完酒,都會發酒瘋,輕則對朱韻辱罵,重則摔東西、用拐杖無情地打在朱韻身上。


    每每想到當時的畫麵,朱韻身上曾經的傷痕,嚴序都恨得拳頭握起。


    說來殘忍,初到朱家的小嚴序,見到發酒瘋的朱喜軍是怕的,可見那個大自己五歲的女孩被辱罵責打,他當時除了害怕,竟然滋生出‘她活該,她怎麽不被打死’的惡毒想法。


    對大人無計可施,他隻能將心中的不滿、怨恨全部施加在大人的骨肉,那個叫朱韻的女孩身上。


    他反抗、逃跑、說盡難聽詛咒的話,甚至像發瘋的小狗用手用小牙在她胳膊、臉上留下一道道痕跡。


    女孩冷靜地看著他一遍遍掙紮,最後說道:“鬧夠了就吃飯,你想離開我家,得先把自己的小命保住。”


    這句話點醒了六歲的男孩,小孩子的骨頭再硬,終究抵不住肚子傳來的咕咕叫聲。


    小嚴序逼著自己吃下看著令人作嘔的飯菜,可味道竟然出奇地好吃。


    後來,他漸漸學會隱忍。


    隻有朱喜軍命令他叫他‘爸爸’,他叫他‘朱序’時,男孩才會反抗,重新露出爪牙。


    結果就是被痛揍一頓。


    某天,被酒後的朱喜軍打地鼻青臉腫,眼睛還紅著的朱韻,蹲在縮成一團的男孩麵前,說道:“以後他再叫你朱序,你就答應,否則你會被他打死的。”


    男孩狠厲倔強地大吼說不。


    朱韻從口袋裏掏出十幾枚麵值不等的鋼蹦和幾張皺巴巴的的紙幣:“我可以幫你離開我家,前提是,在我攢夠錢之前,你要好好活著。”


    “你是我爸花八千塊錢買迴來的,我要攢夠八千塊錢還有你的路費,到時候你跑了,他看在八千塊錢的份上,就不會把我打死了。”


    錢是朱韻幫村民幹活,一毛兩毛的工錢,她一直舍不得花,更不敢讓朱喜軍知道,否則不僅全部沒收,還會遭來一頓毒打。


    每次攢夠二十塊錢她都會求在鎮上打工的鄰居姐姐,在外麵捎幾本盜版書迴來。


    現在她把自己的全部身家都拿出來,並給了他承諾。


    從此男孩有了希望。


    眼前的女孩成了他生活的光。


    她明明什麽都沒有,活得那般艱辛,卻肯為他照亮前麵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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