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朝後,劉瑾和幾位司禮監太監坐著凳杌,前唿後應來到河邊直房。


    文書房各官在門外候著,太監們也都下了凳杌。


    他們躬身圍繞著劉瑾,恭賀他榮升宰輔,肉麻的話說一大堆,連新晉掌印太監的李榮也不例外。


    劉瑾想到還在前天,司禮監對他們八虎側目而視,巴不得咬他們一口,不到兩天,就換上截然不同的嘴臉。


    前倨後恭,正如俗話說的世事無常。


    劉瑾看在眼裏,心想風水輪流轉,總算輪到他們過起膽戰心驚的日子了。


    劉瑾心裏想著,臉上卻堆滿笑。


    李榮說:


    “直房已收拾出來,請劉相進去看看,才知道須添置的。擇個吉日搬進去,兄弟們好給劉相接風哩。”


    “擇日不如撞日,我這人隨便得很,隨便得很,今兒就算搬了。至於接風嗎,能免最好,不能免也得兩天後。”


    眾人走進直房,李榮拍了拍手說:


    “今後文書一概由劉相打板,誰敢擅自主張,別怪我李某人不客氣。劉相來給咱們撐腰的,是咱們的福氣,要知福惜福。”


    李榮死裏逃生,正如驚弓之鳥。


    劉瑾上任伊始,正德並沒有打算給他太大的權力,李榮卻將首輔大權拱手相讓。


    他要先保眼前無事,以後再相機行事。


    劉瑾不是傻瓜,他看透李榮的心思。


    話說迴來,正德既然讓李榮壓他一頭,他也不敢稍有張狂。


    他忙說:


    “哪能哩?哪能哩?你是首輔呀。”


    “什麽首輔,老朽一個罷,萬歲爺無非要我幫劉相約束這幫人而已。”


    李榮既然這麽說了,一些人想掂一掂這個自正德登位後連跳數級的暴發戶,看他有什麽能耐處理國家大事。


    先是高金拿一份邊關奏討年例銀奏章讓劉瑾批。


    劉瑾嘴裏說得好聽,可他知道司禮監的官兒奸狠狡詐,打算一開始就設法打擊他們的囂張氣焰。


    他怕被架空,怕做一個有名無實的伴食宰相。他老實不客氣接過奏章。


    奏討年例銀的奏章是宣大總督劉宇上的。


    原來自孝宗朝葉湛改革鹽政後,商屯和納糧開中改為折現解入太倉庫,按數額分解各邊,這筆銀子加上朝廷按主兵數撥補一部分,叫做年例銀。


    撥補給宣大的,每年將近一百一十萬兩。


    劉瑾正想拿邊政開刀,他略略看過奏章,又草草看一下內閣擬的小票,說:


    “這筆銀子須向萬歲爺奏報。”


    高金冷笑一聲。


    “每年自有定例,何須煩萬歲爺呢?”


    劉瑾一聽,便拉下臉。


    “凡事都有定例,要我們幹什麽?難怪萬歲爺責備司禮監未能為他分憂。軍費與糧料來源各有定規,但軍屯和鹽賦收入逐年減少,撥補每年逐增,這是什麽定例?”


    他說到點子上了。


    軍屯和鹽賦逐年減少,撥補逐年增加,無非是到處貪墨成風,雁過拔毛,層層盤剝,且俞演俞烈。


    當然,司禮監也落到好處,分潤給他們的,是每年一塊固定收人。


    正因為這個原因,誰肯向皇帝說清楚,斷自己的財路呢?


    劉瑾頭一把火燒向邊費,勢必得罪天下官員。內外官,文武官,一網全兜下。


    李榮等人又驚又喜。


    驚的是擔心自己的罪行掩蓋不住,因而被劉瑾扳倒。


    喜的是倘若劉瑾較真,司禮監的位子他甭想坐久。


    李榮忙出來圓場。


    “老高你怎麽啦?劉相說請旨定奪你沒聽清楚嗎?我再說一遍,劉相的話就是決定。萬歲爺這段時間忙,耽擱不少政事,大家將手頭的事向劉相匯報,別磨嘴皮子了。”


    眾人這才老實下來。


    劉瑾知道這才第一天,他們淺嚐輒止。


    往後他們會使出許多難以預料的陰招壞招。


    可他不怕,他打定主意,不管什麽招數,他最緊要的是在正德身上做文章。


    隻要正德寵信,他就能大權獨攬,將他們撇在一邊,叫他們在職賦閑,有招數都別想使出來。


    那時候,他才將全部精力用來對付朝臣。


    這是劉瑾進入司禮監後,規劃的執政方略。


    批答內閣票擬,除朝臣複奏和沒有定例的由皇帝打板,一般照準了。


    劉瑾既想有所作為,就不能“一般照準”。


    他必須摸清定例下暗藏著腐蝕大明江山的潛規則,利用批答內閣請旨稿的權力,斬斷一隻隻魔爪。


    當然,在摸清情況前他也是照準。


    劉瑾看到一封請留劉健和謝遷的奏疏。


    奏疏拿在他手裏,好比一塊燒紅的鐵。


    奏章寫到不能聽任二人致仕的五個原因:


    兩臣不可聽去有有五。孔子稱孟子之孝,以不改父之臣為難。二臣皆博洽,先帝所簡以遺陛下,今陵土未乾,無故罷遣,何以慰在天之靈,不可一也。二臣雖以老疾辭,實由言違計沮,不得其職而去。陛下聽之,亦以其不善將順,非實有意優老也。在二臣有去就之義,在陛下有棄老之嫌,不可二也。今民窮財殫,府藏虛罄,水旱盜賊、星象草木之變迭見雜出,萬一禍生不測國無老成,誰與共為,不可三也。自古剛正者難容,柔順者易合。二臣既去,則柔順之人必進,將一聽陛下所為,非國家之福,不可死也。書曰‘無遺壽考’。健等訓練有素,非新進可侔,今同日去國,天下後世將謂陛下喜新進而厭舊人,不可五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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