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大的口氣!”


    紫禁城東暖閣,傳來李鴻章一聲輕喝。


    隻見他陰翳的眼神中,充滿了不屑。引得旁邊的文祥等人,紛紛側目。


    今日太後召見軍機大臣和李鴻章等人,說是要討論福建船政局之事。


    作為當仁不讓的洋務運動領頭人,李鴻章心裏,是不願意讓福建船政局停造艦船的。


    可是朝廷接連經曆了太平天國和撚軍作亂,大筆銀兩用於平叛。


    再加上兩次鴉片戰爭,賠款中大部分由海關做抵押,也就是說朝廷在關稅上的收入,一大半都要拿來還款。


    因此,現在的清廷在財政上捉襟見肘!


    從去年開始的以山西河南為主的大旱,朝廷根本沒有太多撥款去救助。


    在這種情況下,李鴻章也沒有太多辦法,隻能同意福建船政停止造船,節省一些銀兩。


    畢竟,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自己的北洋水師還要從英國訂購數艘大型艦船,如果船政局不停,海防經費就那麽點,再分給福建一部分,自己的北洋水師怕是遙遙無期了!


    李鴻章本以為太後召集自己和軍機大臣,就要當場宣布福建船政停造之事。


    可沒想到,居然蹦出來一個楚辰!


    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娃娃,大言不慚敢擔當船政大任,甚至誇下海口不需要朝廷的任何撥款。


    純屬胡扯!


    “太後,左宗棠信中所說,在微臣看來,純屬胡扯。”


    “這洋務一事,沒有銀兩可是萬萬不可。特別是造艦一事,更是耗費巨大!


    從國外訂購的軍艦,少則數十萬輛,多則上百萬兩。這楚辰口口聲聲說不需要任何撥款,就可以造出艦船,微臣以為,不可信。”


    慈禧望著台下站著的李鴻章,這位身居高位的大臣,作為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的李鴻章,近年來都是自己所倚仗和信任的人。


    他搞的洋務運動,起初說是可以讓朝廷富強……


    可是這麽多年過去了,不光沒見到迴頭錢,這撥款確是一筆接著一筆!


    現在左季高推出一個楚辰,雖然說的有些誇張,但是最打動她的,就是楚辰說的不要任何撥款。


    在慈禧看來,現在這個時候,隻要不是張口要銀子,就千好萬好!


    況且那楚辰貌似還真有些能力……


    在西征過程中立下大功,還幫助蘭州製造局改良武器,並一舉從洋人那裏獲得了上千萬兩白銀的訂單。


    慈禧不懂什麽洋務,她隻知道,楚辰是真真正正從洋人那裏賺來了銀子!


    不像李鴻章,這麽多年洋務,除了要銀子,還是要銀子。


    “文祥,你怎麽看?”


    慈禧並沒有直接否定李鴻章的意見,而是向軍機大臣文祥發問。


    李鴻章心中咯噔一下,太後不接自己的話,還問文祥?


    誰不知道文祥從海防塞防之爭時,就站在了左宗棠那一邊。


    不出他所料,文祥還是一如既往的支持左宗棠。


    “太後,微臣以為,不妨試上一試。既然左宗棠保舉楚辰做這船政大臣,他定然是做了細致的了解,不可行的話他不會這麽堅決的保舉,此為其一。”


    “楚辰此人確實有洋務才能,改良的武器從洋人處獲得了千萬兩白銀的訂單,此事可謂是揚我大清之威,縱觀近些年的洋務,還沒有任何人做出這樣的成績。有此能力,又有左宗棠保舉,楚辰是有可能在福州船政取得成功的。此為其二。”


    說到這裏,文祥餘光掃了一眼李鴻章,不顧後者陰沉的臉色,繼續說著。


    李鴻章現在心裏已經煩躁異常,這文祥什麽意思?


    什麽叫這些年洋務都沒有做出這樣的成績,點誰呢?


    “三年前牡丹社事件,日本窺視寶島,足見其野心。令楚辰帶一部兵力駐守福州,既可以加強福建沿海防務,又可以輻射寶島,一旦寶島有事,旦夕可至,此為其三。”


    “所以依微臣之見,既然那楚辰敢立下軍令狀,那未嚐不可試上一試,左右也就是三五年的時間罷了。”


    文祥對於楚辰還是抱有信心的,作為一個搞洋務的滿族人,文祥希望朝廷可以有更多的洋務力量,因此表示了支持。


    文祥的話說完之後,大殿中陷入了一陣的沉默……


    李鴻章的腦海在瘋狂的運轉。


    他感覺今天大殿之內的氣氛,不是很正常。


    福州船政這個事兒,說起來其實是小事兒。


    但是其中涉及到的人不少,雖然是左宗棠建立的,但是後期主要是沈葆楨在運作。


    沈葆楨和自己走的很近,現在自己是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沈葆楨是兩江總督兼南洋大臣。


    看來,太後這是對自己和沈葆楨有了一些忌憚!


    南北洋大臣走的太近,讓太後感覺局勢有些失去掌控。


    嗬嗬。


    誰不知道太後弄權的手段?


    李鴻章心中很是無奈。


    漢人大臣,無論你做到什麽程度,終究還是不受信任啊。


    與李鴻章心中想的一樣,慈禧對於一個小小的福州船政並沒有那麽關心,她更看重的,是官員之間的製衡,特別是漢人官員!


    “李鴻章,哀家覺得文祥說的有些道理,左右不過是三五年時間,而且朝廷不需要撥付一分一毫,就可以解決福州和台灣的防務,福建船政也有可能走上一條新的道路。況且左宗棠在新疆取得大勝,他的意見哀家也不得不顧及,你看如何啊?”


    慈禧的話音雖然說很平靜,但是落到李鴻章耳中確實猶如一道霹靂,讓李鴻章瞬間清醒。


    左宗棠,新疆大勝!


    文祥,滿人軍機大臣!


    太後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他李鴻章啊!她是想要扶起以文祥左宗棠為首的另一股勢力!


    但是想要這麽輕鬆,不可能!


    “太後,聽了太後和文大人的話,微臣也認為,可以試上一試。不過這楚辰,既然是他自己提的軍令狀,那三五年之後若是達不到他提的目標,我看可以以欺君之罪論處!對於保舉他的左宗棠,也要重處……”


    這楚辰三五年之後能做到最好,那樣福州船政可以走出另一條路,對於朝廷也是好事。


    做不到,那就不要怪他李鴻章趕盡殺絕了!


    “嗬嗬,那就傳旨吧!”


    “擢楚辰為福建船政大臣兼福州知府,總理專辦福州及船政事宜,級別為正三品參將銜,以自強軍為主,整合福靖老、新二營,駐守福州!”


    慈禧懿旨一下,心中也是異常舒暢。


    這一場福州船政之爭,總算落下帷幕。在她心中,主要有幾個考慮。


    一是李鴻章勢大,滿人軍機大臣文祥支持的左宗棠新疆大勝,正好可以用來牽製李鴻章。


    漢人大員,最好還是有所牽製。


    二是左宗棠功勞太大,既然他竭力保舉楚辰,那就用楚辰的擢升來抵消部分西征之功,避免左宗棠自傲。


    三是西征軍兵力太多,劉錦堂必然會留在新疆,再讓楚辰的自強軍帶走一部分西征軍,布防東南。這左宗棠的西征軍,到時候西北一塊,東南一塊,相隔數千裏,也免去了西征軍尾大不掉之勢。


    四是不用撥付一兩銀子,福州船政之事便解決了,成了,對朝廷是好事,不成,正好可以用來打壓左宗棠。


    至於遠在千裏之外的小小的福州府和船政……


    對慈禧來講,根本不是什麽重要的地方,就讓那楚辰折騰折騰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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