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緩緩駛入長安街,停在江家門前。


    門口依舊站著兩個身姿筆挺的警衛,目光警惕的打量著四周。


    門前的梧桐樹不複夏日裏的繁茂,葉子已經落光了,隻剩下光禿禿的枝幹在昏暗的天氣中張牙舞爪。


    劉媽穿著藏藍色的棉衣,左手臂彎上掛著一個大大的食盒,右手拿著傘,埋著頭,佝僂著腰慢慢走出院子裏。


    剛要招手讓警衛送她去醫院,就聽身後響起一道清麗的帶著興奮的聲音。


    “劉媽!”


    劉媽瞳孔驟然一縮,手一顫,傘便從手裏滑落了下去,砸到地上的積水中,濺起一片水花。


    她慢慢迴頭看去,就見江雪一手叉腰。


    去香江之前,那肚子還不顯懷,現在竟然高高隆起了。


    唐寧關上車門,走到江雪身邊,攙扶著她的右手,臉上帶著清淺的笑意。


    “劉媽!”


    劉媽眼淚刷的一下落了下來,張著嘴巴,聲音似乎被哽在喉間一樣,半晌才長歎一聲,像母獸一般嘶鳴出聲。


    “小雪!姑爺!你們可迴來了…”


    說著,也不管地上的那把傘了,邁著小碎步便朝江雪跑了過去。


    江雪沉浸在迴家的快樂中,隻以為她是看到自己喜極而泣,並沒有多想。


    撐著腰,在唐寧的攙扶下急走兩步,挺著肚子費勁的抱住劉媽,聲音嬌俏,像對母親撒嬌一樣。


    “劉媽,我迴來了!我好想你啊!我想吃你做的豬肉大蔥餃子了!”


    劉媽用空著的右手用力抱住江雪,終於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淒厲不似人聲。


    “小雪,你咋才迴來啊?你快去看看你爸吧!


    他…他快不行了呀…”


    江雪心一顫,猛的瞪大眼睛,臉上的血色如潮水般褪去。


    “你…你說什麽?什麽叫我我爸不行了?”


    推開劉媽,用力的抓住她的手,害怕的渾身顫抖,鴉睫不安的抖動著,眼裏布滿了驚懼和急切。


    唐寧也覺得如五雷轟頂,整個人怔在了原地。


    見劉媽哭的說不出來話,江雪雙手抓住她的肩膀,猩紅著眼眶咆哮。


    “你說呀!你快說呀,我爸到底怎麽了…唔~”


    也許是情緒太激動的原因,肚子突然一痛。


    她臉色煞白,捂著肚子後退幾步,差點跌坐在地上。


    唐寧看的心驚肉跳,忙上前抱住她。


    “小雪,你怎麽了?”


    劉媽見她這樣頓時心急如焚。


    這可怎麽好呦?


    江首長命懸一線,硬撐著一口氣就是為了見江雪最後一麵。


    江雪可千萬別再有什麽事兒才好。


    唐寧見江雪眉頭緊緊皺著,嘴唇都白了,顯然是嚇的很了,急聲安慰道。


    “小雪,嶽父到底什麽情況咱們還不知道!


    你先別自己嚇自己,我這就帶你去見嶽父。


    萬一嶽父沒事兒,你把自己嚇出個好歹,讓他怎麽辦?”


    江雪拽著他的衣服,眼底含淚,澀聲道。


    “唐寧,我要去看爸爸。”


    “好,我現在就帶你去!”


    話音未落,他將江雪打橫抱起,大步朝汽車走去,急聲嗬道。


    “劉媽,快跟上!我不知道嶽父在哪個醫院。”


    劉媽趕緊拿起地上的食盒,小跑過去打開後車門。


    唐寧把江雪放進去,關上車門,矮身坐進駕駛位。


    等劉媽上車關上車門的刹那,汽車便箭一樣駛了出去。


    “姑爺,在華蘇友誼醫院。”


    劉媽趕緊指路。


    唐寧目光沉了沉,一言不發的握緊了方向盤。


    華蘇友誼醫院前身是紅十字醫院,這個時代,華蘇友誼醫院在國內的醫療技術處於頂尖水平了。


    劉媽看了一眼江雪蒼白虛弱的樣子,握緊了她的手,擔憂道。


    “小雪,你感覺怎麽樣?”


    江雪搖了搖頭,唇瓣微啟。


    “劉媽,我爸到底怎麽了?我媽和我哥呢?


    我哥不是要跟楠楠結婚了嗎?我爸怎麽會快死了呢?”


    如果爸真的性命垂危,哥怎麽可能會興高采烈的結婚?


    難道是劉媽騙自己的?


    這一刻,江雪似乎為那顆慌急不安的心找到了突破口,竭盡全力的想著借口安慰著自己。


    劉媽抹了抹眼淚,慢慢說道。


    “你爸是突然病倒的,月前,他正在軍區開會,突然就暈倒了。


    一開始,我們都以為他太累了,想著休息幾天就好了。


    誰知道病來如山倒,從那之後,他就再也沒好過,人迅速的消瘦了下去。


    後來到醫院檢查,醫生說是得了什麽癌症。


    這種病是要命的絕症,醫生說治不好了。


    你爸一直惦記著你哥的婚事,你哥便想著家裏有喜事衝衝,說不定你爸心情一好,這病也就好了。


    誰知道婚禮還沒辦,你爸就病重了。


    他這兩天都水米未進了,醫生說,就…就在這兩天了…”


    想到江北亮瘦骨嶙峋躺在病床上,曾經那麽要強的一個人,此刻連吃飯都不行了,劉媽就直掉眼淚。


    癌症?


    江雪隻覺得心髒似乎被一隻無形的手用力攥緊,疼的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她捂著心髒,嗚嗚咽咽的哭。


    “我爸都這樣了,為…為什麽沒人告訴我?”


    幾分鍾之前,她還策劃著給爸一個驚喜,心心念念的都是一家團聚的歡聲笑語。


    誰知道,其樂融融她沒看到,聽到卻是父親瀕危的噩耗。


    劉媽歎了一口氣,臉上的皺紋都擠在了一起。


    “是你爸不讓說!他覺得你懷著孕,又遠在香江,怕你擔心!


    就瞞到了現在。”


    江雪用袖子用力的擦著眼淚,在眼尾留下一抹嫣紅。


    她又心疼父親,又氣眾人都瞞著她,厲聲道。


    “你們都聽他的!全都聽他的!可有想過如果爸真有什麽事,我連他最後一麵都見不到了?


    到時候,我又該多後悔?”


    劉媽啪嗒啪嗒的掉眼淚,無言以對。


    ……


    華蘇友誼醫院6樓高幹病房。


    陳瑩瑩坐在病床前,雙手抓著江北亮的手,淚眼婆娑的看著他瘦的凹下去的臉頰。


    “當家的,你撐下去啊!一定要撐下去啊!


    小雪還沒迴來呢,你不是最疼她了嗎?她迴來找不到爸得多傷心啊?


    你不是最舍不得她掉眼淚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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