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


    阿霜離開了禁地,迴到天璣峰,與賀玄擦肩而過時,他叫住了她。


    “嗯。”她點了點頭,與往日有些不同,這次她的態度很隨意,有些輕佻,甚至帶了一絲邪氣。


    似乎還沒有完全從白琉月的事中抽離出來,此時的阿霜目光極具侵略性,似乎下一刻就要將眼前的人拆吃入腹。


    賀玄還是第一次看見師尊這個樣子,雖然有些陌生,但他的心跳卻突然變得越發快了。


    直到看見她肩上的白色長發,他的目光才頓住了。


    阿霜也注意到了他的眼神,她對此完全無所謂,若是賀玄發現了什麽蹊蹺,她就把他扔到禁地和白琉月作伴。


    盡管他的混沌靈根很是難得,但他的性子實在是太粘人了,好不容易成為峰主,每日應付完別人迴到天璣峰還要應付賀玄,想想都覺得累。


    “怎麽了?”她問道。


    賀玄強行壓下心頭的酸楚,他心想,白琉月已經死了,親手死在師尊的手裏,所有人都看見了,這應該隻是巧合。


    他已經死了!


    若是他沒死,那意味著什麽,意味著最是秉公無私的師尊偷偷將入魔的罪人藏了起來。


    為什麽要把他藏起來?


    他不願深想,因為他知道這個答案自己承受不了。


    他勉強保持平靜,聲音卻有些哽咽,“丹峰的南師姑來了,說是要見師尊。”


    “我知道了。”


    是南山啊。


    她收迴落在賀玄身上的目光,走進殿中。


    她一進去,坐在那裏的南山就站了起來,她麵上泛起淡淡的笑意,“阿霜,你迴來了。”


    “聽聞你近來修行勞苦,特煉製了一些靈丹助你修行。”


    她已是九品丹師,這是她最新煉製的極品迴春丹。


    她作為阿霜的好友,最是清楚她的性子。


    雖然阿霜近來繼任了天璣峰峰主之位,外人看著無比風光,可南山知道,盡管她麵上絲毫沒有表現出來,但阿霜心底對她的師尊還是很在意的。


    她是怕她傷神,特地來看她的。


    南山一邊喝茶,一邊覷著她的臉色,見阿霜的眼神中沒有悲傷,她才放了心。


    阿霜是南山唯一的朋友。


    她作為幽冥宮派到上清宗的臥底,在宗內每日都戰戰兢兢,可唯獨在阿霜這裏,她不必如履薄冰,在阿霜身邊,她能夠自由地唿吸,尋得內心的一分安寧。


    阿霜是真正的好人。


    南山本以為仙宗不過都是些偽君子,從來沒有想過這輩子會遇到阿霜這樣的人。


    她初來上清宗時便拜入丹峰,但在幽冥宮待久了,她一時無法適應,煉藥時屢屢生錯,炸了很多次爐。


    長老一怒之下要把她貶為外門弟子,是阿霜攔了下來,事後還特地為她講解晦澀的法門訣竅,耐心開導她,她本以為這人是故意接近自己,可當她發現她對每個人都是如此,她又迷茫了。


    於是南山故意刁難,問她一個劍修為什麽會懂煉丹術,她記得阿霜當時說,“無論是劍道還是丹道本質都是道,萬事萬物皆有相同之處,道也是如此。”


    那一瞬,她看到了她於道的誠心,也明白了她在劍道上已經深研到了何種程度。


    直到後來她在上清宗待久了,才明白在這連基礎法術需要真金白銀兌換、高級功法權限壟斷的仙宗,她隨口指點的那些東西是多麽的珍貴。


    身為細作,南山原本是很惶恐的,可看到阿霜,她卻什麽也不怕了,變得無比安心。


    無論在魔道還是在仙宗,她都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人。


    南山知道,阿霜是最?惡如仇的人,可她是來自幽冥宮的臥底,她們天生就是對立的。


    她忍不住想,若她哪一天暴露了,不用阿霜動手,她也會自我了斷的。


    因為,能在她身邊待這麽長時間,她已經心滿意足了。


    君子之交淡如水,兩人之間自有一種默契,她們都沒有說話,而是靜靜品著茶。


    阿霜看著對麵的南山,眸光一暗。


    幽冥宮派了不少臥底來這裏,而麵前的南山就是負責將幽冥宮宮主的命令傳達給自己的人。


    她的上一任被自己使計幹掉後,南山一入上清宗,她便察覺到了她的存在與她真正的使命。


    她知道南山的身份,南山卻不知道阿霜也是來自幽冥宮的臥底。


    阿霜的身份屬於絕密,幽冥宮中除了宮主和妹妹烏行雪之外,沒有人知道她在上清宗做臥底。


    為了方便行事,她需要將南山握在手裏,否則她為什麽要特地去接近她。


    將南山送走後,阿霜拿起那盒丹藥,慢慢走到池子邊,將丹藥拿出來,一顆顆全部碾碎了喂魚。


    南山實在是不適合做臥底。


    她不僅沒發覺自己的任何異常,警惕心也出乎意料地很低,根本沒有前任那樣警覺。阿霜在南山眼裏明明是上清宗的大師姐,可好幾次南山都差點對她說出自己的真實身份,若不是她及時打斷,恐怕南山早就被押入天牢了。


    她從袖中拿出密信,這正是幾日前南山使用幽冥宮的獨門手段聯絡上她,然後遞給她的。


    難道她就沒有發現,傳遞消息的臥底和她的好友其實是一個人。


    不過,若是她發現了,那她就得去死了。


    她展開密信,看著熟悉的字體,目光逐漸變得柔和。


    阿雪在信中絮絮叨叨地說了許多,長長的一頁紙都寫滿了,而翻轉過來的另一麵上隻有兩個字,字體與阿雪的截然不同,十分蒼勁,一看就是另外一個人寫的。


    “歸宮。”


    阿霜的神色一下就冷了下來。


    她在上清宗當臥底這些年,阿雪會定期給自己寫信,算是報平安的一種方式,而宮主的命令往往會緊隨其後,每每都令她如鯁在喉。


    她一點都不想看到她。


    她閉上眼睛,算了,不必太把多餘的人放在心裏,反正最終那些擋路的人,都通通會被她幹掉。


    她走進房中,鋪開紙筆,給妹妹寫迴信,這次她讓自己迴宮想必是為了交待九州大比的事,雖然會見到那個女人,可她也能見到妹妹。


    她已經許久沒有見到阿雪了。


    “師姐,在嗎?”莫驚春敲了敲門。


    “進來吧。”


    莫驚春一進來,就看到了她眼角那抹尚未褪去的溫情,她不禁有些好奇,“師姐在寫信,是寫給誰的?


    “一個故人。”


    阿霜折起信紙,喚來一隻靈鴿,將信綁在它的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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