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會迴來,可是……可是她騙我……嗚嗚嗚……”小妖怪縮著身子,埋在戲服裏,哭聲像被秋風撕碎的葉片,一點點飄散在空氣中。


    蘇長安揉了揉眉心,頓時有些頭疼。


    ——這哪是個惡妖?分明是個被遺忘在戲樓裏的可憐崽子。


    “你等她多少年了?”


    小妖怪抽噎著,怯怯地伸出兩根小爪子,嗓音軟糯:“十……十一年了……”


    蘇長安:“……”


    他深深吸了口氣,轉頭看向許夜寒,表情意味深長:“你看吧,咱們跑這一趟,結果逮了個留守十一年的‘戲班兒童’。”


    許夜寒:“……”


    這案子,發展方向有點不對勁。


    戲樓內,燭火搖曳,舊時檀香氣若有若無,舞台的黑影在牆上晃動,如殘夢未醒。


    蘇長安站在台下,微微眯起眼睛,望著台上那隻哭得鼻涕泡都快冒出來的小狐狸,緩緩問道:“你一直在這裏?還是最近才迴來?”


    小妖怪怯生生地縮著脖子,狐狸耳朵輕輕顫動,爪子下意識揪住自己破舊的戲服,聲音弱得像秋夜裏的蟲鳴:“我……我是最近才醒的。”


    許夜寒目光微沉,冷冷道:“那前麵十一年呢?”


    小妖怪低著頭,爪子絞著戲服,小聲道:“我一直在睡覺……”


    蘇長安眉梢一挑,嘴角輕微抽了抽。


    許夜寒神色不變,嗓音淡漠:“你是妖,也會冬眠?”


    小妖怪猛地搖頭,急急地揮了揮爪子,眼裏透著天生的濕漉漉:“不是冬眠!是……娘說,如果我聽話,就在後台的藏箱裏睡一覺,等她迴來就叫醒我。”


    它的嗓音帶著一點狐狸幼崽特有的奶音,眼角微紅,似乎仍未從悲傷中緩過來。


    “可是……可是我怎麽睡了這麽久……娘也沒迴來……”它吸了吸鼻子,委屈巴巴地低下頭,手指無意識地撚著衣角。


    蘇長安盯著它看了幾秒,目光閃了閃,低聲道:“藏箱?”


    他緩緩轉頭,目光投向戲樓後台。


    後台破敗,灰塵厚積,破碎的布幔在昏黃的燈火下晃動,牆壁上殘留著當年大火焚燒的焦痕,像是一張皺縮的舊戲服。


    許夜寒默不作聲地跟在他身後,目光銳利,觀察著四周。


    蘇長安環視了一圈,很快,目光一頓,落在後台角落裏一個被灰塵覆蓋的老舊戲箱上。


    這是一隻比尋常大一倍的戲箱,原本是戲班用來存放戲服、麵具的,可現在看來——


    “這箱子,”蘇長安蹲下身,指尖在箱蓋上敲了敲,嗓音微低,“尺寸未免太大了點。”


    啪——!


    箱蓋猛然彈開,露出一層黑布,黑布下,是一個空蕩蕩的暗格。


    許夜寒眯起眼,嗓音冷冽:“暗格?”


    蘇長安沉默了一瞬,伸手摳住暗格邊緣,指腹摩挲了一下,忽然動作一頓——


    他撚起了一絲殘留的黃色粉末,放在鼻尖輕嗅。


    許夜寒注意到他的動作,眉頭微皺:“什麽東西?”


    蘇長安笑了笑,眼神幽深:“……迷香。”


    空氣仿佛凝滯了一瞬。


    許夜寒眸色微沉,冷冷道:“它不是自己睡了十一年。”


    蘇長安抖了抖指尖的粉末,低聲嗤笑:“是被人用迷香封住了十一年。”


    ——這小狐狸,不是自己睡著了,而是被封印在戲箱裏,整整十一年!


    殘破的戲樓沉默地矗立在夜色之中,像是被遺忘的舊夢。舞台上,燭火微微搖曳,映照著一雙濕漉漉的狐狸眼。


    蘇長安緩步走迴舞台,站定,看著仍然抽噎的小妖怪,目光微閃,語氣不疾不徐:“你娘最後一次演《生死離》之前,她就讓你在這裏睡覺?”


    小妖怪怯怯地抬起頭,用力點點腦袋,眼裏滿是懷念與難過:“嗯……娘說,她要去給我買糖葫蘆,叫我乖乖等著她迴來。”


    蘇長安低頭看著它,目光沉靜,緩緩道:“她當時有沒有抱過你?”


    小妖怪小爪子攏住破舊的戲服,鼻頭紅紅的,軟聲迴答:“有啊,娘抱著我,說我是她最寶貝的孩子。”


    蘇長安摸了摸下巴,眸色微動,唇角浮現一抹若有所思的笑意。


    ——如果是這樣的話,答案已經很明顯了。


    她當年就已經知道,自己迴不來了。


    她用迷香讓小妖怪沉睡,把它藏在戲樓,希望有朝一日它能被人找到,而不是流落亂世,成為被妖獵人圍剿的孤魂野鬼。


    但她經曆了什麽?為何不得不這樣做?


    又是誰,讓她再也無法迴來?


    許夜寒微微眯眼,嗓音低沉:“十一年前的事,恐怕得去京城檔案庫查一查。”


    蘇長安點頭,目光掃向小妖怪,忽然輕笑了一聲:“你叫什麽名字?”


    小妖怪愣了一下,揉了揉鼻尖,軟聲道:“娘說,我叫……小梨。”


    蘇長安輕輕挑眉,目光微頓。


    小梨……梨園春。


    這戲樓,便是它的家。


    他仔細打量了一下眼前這隻小狐狸——


    毛茸茸的耳朵輕微抖動,琥珀色的狐狸眼清澈透亮,盡管臉蛋還帶著稚嫩的奶糯感,可眼神裏那份靈動和狡黠,已然帶著妖族獨有的韻味。


    她身上的戲服已經破舊,袖口的刺繡線脫落,露出一截白皙纖細的手腕,像是一朵被遺落在塵埃裏的白梅。


    若是再長幾歲,恐怕能傾倒眾生。


    蘇長安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這隻狐狸崽,怕是天生的妖孽。


    “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麽辦?”他隨口問道。


    小梨怔了一下,耳朵耷拉下來,眼神茫然:“我……我要等娘迴來。”


    蘇長安揉了揉眉心:“……你有沒有想過,你娘可能已經——”


    “不會的!”小梨猛地搖頭,眼裏帶著一絲恐懼,“娘不會丟下我的!她一定是迷路了……或者被人攔住了……她一定還在找我!”


    她攥緊戲服的衣角,指尖微微發白,聲音堅定而執拗,像是抓住了唯一的希望。


    “……”


    蘇長安看著她,心裏莫名地有些不是滋味。


    ——十一年了,她睡了一場長夢,醒來後的第一件事,仍然是等娘迴來。


    可她不知道,她娘,可能早就已經不在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語氣放緩了些許:“……行吧,你要等就等吧,反正這地方也是你的家。”


    小梨愣了一下,眨巴著大眼睛,滿臉驚訝:“你……你不抓我嗎?”


    蘇長安聳了聳肩:“抓你幹嘛?哭得這麽慘,萬一抓迴去還得哄你睡覺,我又不是你爹。”


    小梨:“……”


    許夜寒冷冷地掃了他一眼,聲音淡漠:“你怎麽能決定斬妖司的案子?”


    蘇長安懶洋洋地打了個嗬欠:“因為我不想加班。”


    許夜寒:“……”


    蘇長安甩了甩袖子,隨手拍了拍腰間的刀,目光帶著點興味地掃過戲樓,又看向那塊斑駁的牌匾。


    “走吧,”他隨意地招了招手。”


    許夜寒冷冷地看了小梨一眼,終究沒說什麽,收刀轉身,跟上了蘇長安的步伐。


    而小梨則愣愣地站在戲台上,看著他們離開的方向,小小的爪子緩緩握緊。


    她仰起頭,看著那塊熟悉的牌匾,嘴唇微微顫抖,輕輕呢喃——


    “娘……我會等你的。”


    夜風拂過,舞台上的紅色帷幕微微揚起,仿佛有一道溫柔的目光,在無聲地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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