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下山乃是奉了宗門之命,除妖。”


    說出這話時,慕卿辭散開靈力,探查著阿花的一舉一動。


    自她入楊府的那天起,慕卿辭便有所察覺。


    一個在所有人口裏都已經死去的人,為何起死迴生迴到了楊府。


    聽聞楊期元將阿花的屍體存放在楊府下時,慕卿辭探查過,可什麽也沒有發現,有的隻是無數朵枯黃的花。


    下麵,沒有人。


    可是整個江城都在說,下麵有人,有一具屍體。


    楊期元對阿花如此癡愛,又怎麽會弄錯。


    尋迴的愛人的屍體,尋迴的是枯萎的花。


    也就是說,從一開始阿花便不是人,而是妖。


    花妖這類的妖死去,不會立刻消亡,而是會落下重生的種子,待到來年後開滿心所向往之處,春風吹又生。


    而且這種複活,也隻是暫時的。


    沒人能在天道手下逃過死亡,阿花的複活撐不了多久。


    “哈……”


    慕卿辭在注意阿花,可張岑看的,卻是元安那隻受傷的手。


    是血,是她的血!有了血就能救老爺幫到老爺,讓老爺感謝我,敬仰我,親近我,想起我,記得我,離不開我,思念著我,永永遠遠的……記得我的好。


    張岑雙眸充血,張開手掌不受控製,當觸碰到掠過楊期元身上的那束光時,眼中的渾濁蕩開,張岑意識到這裏還是楊府,身邊還有楊期元在,做了個拿茶杯的動作,沒有再動作,不過還是一直在往元安那邊看。


    “這樣的話,我們也不太好在楊府多加叨擾,既然要多待幾天……還請張大人不要嫌棄。”


    張岑被點到,嗯了聲,大手一揮迴道:“當然當然,太客氣了,張府的馬車現在就在外麵,我們現在就可以出發。”


    信使起身準備離開,卻看到張岑向元安走了過去,拖起她的手,手指摩挲擦過元安的傷口,然後趁著元安要發作前把一粒丹藥放在元安的手心上。


    “磨碎塗上去,要不了多久就會好的。”


    慕卿辭抽走那粒丹藥,冷著臉:“不用了,我們有藥。”


    元安偏要和慕卿辭反著來,一把奪過慕卿辭拿過去的那粒丹藥,吐了吐舌頭:“別聽師姐的,她什麽也不知道,略!”


    “元安你……!要是再這樣,小心我……”


    對元安狠話也放不出一個,要扭頭走,還一步三迴頭。


    元安倒是放的下,跑到椅子上坐了下來,看都不看慕卿辭一眼,看慕卿辭往裏屋那邊走還大聲提醒。


    “要是師姐你敢打擾青牙,我再也不理你了!”


    信使冷笑一聲,簡直笑話,仙師怎麽可能被這麽個乳臭未幹的小毛孩威脅,鬧著玩的呢?


    “……幼稚,你先管好自己吧,我言出必行,不會再對她出手了。”


    信使:……仙師你……您被她抓住什麽把柄了嗎?


    慕卿辭:無他,寵耳。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後,張岑心滿意足地拉扯著信使往外走。


    “美嬌娘~美嬌娘~”另一個信使還是第一次碰,難免有些激動。


    縱橫情場的張岑顯得得心應手許多。


    臨走前,楊忠推著楊期元出來送客,明裏暗裏都在警告張岑不要玩的過火,不能強迫女子,要是被她發現,一定吃不了兜著走。


    “那是自然,這事講究的是你情我願,我從未強迫過任何人。”


    “也不許用銀子。”


    “老爺這就不好玩了……”


    “我是在替之淞管住你,我不想等哪一天之淞迴來看到一院子的弟弟妹妹。”


    張之淞是張岑唯一的軟肋,他裝作不在意地笑笑,轉過身朝後招招手,其中一個手指上沾上了一點元安的血。


    “不會的啦老爺。”


    漆黑的碎發下,那雙多情的眸子罕見的流露出不被任何人察覺落寞和悲傷,“好啦老爺,您便送到這裏吧,最近江城風大別勞動您了。好好準備您的喜事吧,等到那天我會給您送上一份大禮~”


    楊期元卻早已轉身離去,牽上了阿花的手,身後是楊忠推著輪椅同她一齊往前麵走,自始至終楊期元都沒有對張岑有過一絲留念。


    於楊期元來說,張岑是一個工具。


    連這次請張岑來楊府,也不過是利用張岑的身份和他的古怪來對信使們施壓。


    張岑不意外,這樣的情況自他與楊期元在江城相遇的時候便是如此。


    他這樣的人,哪裏入的了老爺的眼。


    是啊,在老爺眼裏,我隻是一個可以利用的人,一個棋子……想要跨越這一條線成為摯友何其困難,況且我所想要的絕對不止是摯友這麽簡單。


    打從那年你拉起我的那一刻,我張岑便認定你了,便打算這輩子都纏上你了。


    所以啊,別在我前麵死了,好好活著,等我把藥做好,等我來救你。


    我要你長生,我要你永遠活在這個世上。


    “走吧,迴張府。”張岑小心收起指尖的血,那是能救命的東西,有了它,他才有可能去將理論變成現實,


    可張岑忘記了一件事。


    以凡人之力起死迴生、逆轉一個自然因病死亡的人,甚至比登天道還要難。


    哪怕張岑煉丹天賦再高,也突破不了天道的桎梏。


    不誇張的說,張岑煉出那樣的丹藥隻有不到一成的把握。


    哪怕成功了,也得不償失。因為能逆天而行成功者,古往今來無一善終。


    “在看什麽?”楊期元停在元安身前,小孩呆呆站在原地,微微仰頭眸光流轉,被楊府上空的花妖又一次嚇到。


    不過一晚,她便成長的如此之快,要不了多久,就是阿花離去死亡之刻。


    “沒有,我在……在發呆。”


    元安又想起了江士南,躲閃著目光不去看楊期元和阿花,心裏徘徊著一種奇怪的感情,讓元安很不舒服,但是又說不上來是什麽感覺。


    明明是生死離別,但在元安的心裏,隻是午後告別的簡單。


    楊忠說:“還發呆呢,別忘了擦藥,張岑給的藥好生收著,那家夥整日花天酒地,對這類療傷的藥可有不少的鑽研。”


    楊期元收迴眸子,讓下人去籌辦大婚當天要用的東西了。


    臨走前還遞給了元安一個眼神,那個眼神元安不懂。


    那種複雜的情感,那個眼神裏的悲傷,還有這種煩躁的感覺……到底從何而來,到底……她們為何而悲傷……?


    天道靜靜看著這一幕,觀察著元安的變化,抿著嘴久久沒有動作。


    末了,才緩緩開口。


    “有得必有失,你不想疼,就必然要接受這種未知情感的茫然。元安你的路還有很長很長,長大的路崎嶇漫長,坎坷不平,我想親眼見證你的一生。”


    以長生的姿態,從生至死。


    “天黑了……”阿花提著燈籠站在簷下,仰頭看著楊府上空自己的妖力。


    她能看見自己的時間,自己的死期。


    在大婚後的第二天,妖力膨脹到極限後她會死。


    為了不讓這份妖力危及其他人,阿花會在大婚前離開楊府,離開江城,悄無聲息的死在荒郊野外。


    殊不知,慕卿辭的死期也在大婚當天。


    她已經算好了,成婚後,了卻她這一生的心願,然後讓阿花活下來,留在這個世上。


    “怕黑嗎?”


    “我才不怕黑,我怕的是一睜眼身邊一個人都沒有,黑漆漆的,冷冰冰的。”


    “……明天會來的,明天的太陽會升起的。你的身邊也會有人一直在的。”


    “你會在嗎?”燈籠裏的火苗一跳一跳,轉過身,差點被風吹滅,


    楊期元盯著那燭光,笑了起來:“當然,我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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