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紫道:“那你還問我嗎?天意不至,我無話可交代給你。”


    褚逢春無可奈何,問:“至少,我要知道那是什麽毒。”


    郭紫還是那副不鹹不淡似笑非笑的表情,仿佛在轉述別人的話:“就叫天機。”


    ——問了等於沒問。


    褚逢春知道郭紫的脾氣,他決定不說,就永遠不會說。


    褚逢春隻好遠遠離桌磕了個頭,隻當作別:“如此,我隻好迴去再琢磨。瑞曦伯,您可一定要長命百歲,我見到您,就好似又見到我父親似的。”說罷,抹了一次眼淚,悻悻要走。


    郭紫喚住他:“急脾氣。你和你父親的脾性簡直天壤之別。”


    褚逢春道:“我說過我像我母親。我母親要是不急,也不至於羞憤吊死了。”


    郭紫上前來“啪啪”向著褚逢春的胖臉就是兩巴掌:“豈有這麽說父母的,你的嘴可真要消毒才好!”


    見郭紫有所鬆動,褚逢春抹了一把眼淚:“瑞曦伯,你不至於這樣鐵石心腸吧,那畢竟是一條人命。”


    郭紫袖著手:“這樣吧,你可以問除了天機之外的三個問題——但我不見得都能迴答你。”


    機會難得,褚逢春特別珍惜,更不作什麽討價還價。


    第一個問題:“孟遠川的身體情況怎麽樣?”


    郭紫略有點驚詫,他反問道:“你也是醫者,伴皇長子左右也見過孟元帥。他的身體如何,你該一眼看個大概了,還用我告訴你。”


    褚逢春道:“有您這樣的大家在他身邊,我就算八個眼睛也看不透他的情況。您得直麵問題,然後如實迴答才是。”


    郭紫用舌頭數牙,他這人在自己不占理的時候,就會用舌頭數牙。他數了一陣:“我可以不迴答。”


    “好。第二個問題。”李卿明的命在催促著褚逢春,他不想浪費時間,“三爺有活路嗎?”


    “這好像和天機相關。”郭紫又不想迴答。


    “你可以不迴答。”褚逢春道。


    “有。”郭紫低聲。


    “第三個問題了。”褚逢春道,“孟遠川敬重我父親嗎?”


    “哈。”郭紫笑了出來,他以為褚逢春會問一個什麽難題,沒想到隻是來驗證他父親的影響力。郭紫道:“青蓮太醫名垂千古,在西北更是堪比杏林之神。孟元帥曾受你父親救命之恩,哪有不敬重的道理。”


    “您知道我問的不是那種敬重。”褚逢春道,“他從心裏敬重嗎?”


    “敬之如神。”郭紫終於沒有繞彎子。


    “謝謝您。瑞曦伯,我問完了。我還緊著去救人命,就不耽誤您品茶了。”褚逢春紮實磕了一個頭,咕咚一聲整個房間都聽到。


    郭紫按著褚逢春的頭,沒讓他起來,他補充道:“我有一首歌謠,常聽孟元帥吟唱。你對孟元帥這麽感興趣,拿去研究好了。”說罷,站起身來,在桌上寫了一首歌謠遞過來,“這是你父親離開西北時,留給孟元帥的歌謠。若你悟出來,也算是天意吧。”


    褚逢春接過那首歌謠,點點頭,千言萬語化作動力,騎著馬兒噠噠噠迴西林大院去了。


    褚逢春剛走不久,孟遠川喊來了郭紫,口氣有些不善:“你那藥,我實在是不想喝了。不喝藥的話,我還能有多長時間?”


    郭紫道:“喝,三個月。不喝,也三個月。區別在於,前者還能撐一段時間,後者就和這蠟燭似的,一天燒著一天地過。”


    孟遠川問:“我死了你怎麽辦?”


    郭紫道:“我早活夠了。你死了,我跟著死也行。”


    孟遠川道:“你這一生也沒個遺憾嗎?我可以試著替你實現。”


    郭紫道:“哪能沒有遺憾,遺憾多了去了。若說最大的遺憾,就是眼睜睜看著你死。”


    孟遠川感到很無語:“那你倒是救我呀。”


    郭紫道:“我無能。”


    孟遠川哄不轉郭紫,於是換了副語氣:“你和褚青蓮所盼望的那種仁者無疆的世界,永不會實現的。”


    郭紫笑道:“所以我活夠了。”


    孟遠川道:“你既然這麽堅持,我也隻好加快進度。至少,別把這片褚青蓮費心救過的土地搞焦了。”


    郭紫給出的歌謠放在桌上,李嘉世和褚逢春看了許久,都沒能看出個什麽。上麵龍飛鳳舞地寫著:


    “月姬輕舞下瑤台,玉環攜雙映夜開。仙草凡間生異彩,玉兔搗藥救蒼來。


    並蒂蓮下泣血淚,冰玉缽中凝露丹。神元耗盡歸無路,長向月宮問舊懷。”


    孟明山發表意見:“這首詩倒是不難解釋,嫦娥從月亮上下來,帶來了一種能夠解救人間疾病的仙草。她的玉兔用冰玉製成的缽子搗製出良藥,幫助人們擺脫疾病,帶來福祉。然而,嫦娥在救助人間的過程中用盡了神力,再也迴不到月亮上。似乎,這是一首記錄嫦娥救世的詩作。”


    褚逢春道:“這歌謠是我父親離開西北時留給孟遠川的。我父親和孟遠川的交集不算多,唯有天機之毒算得上是大事。可是聽郭世伯的意思,孟遠川始終也沒能參透這首歌謠,他一直在找答案。”


    李嘉世分析道:“月姬,看似是嫦娥,因為後麵有玉兔。但也可以理解為,一個從月離來的女人,懷著雙生子。後麵寫的是...”


    孟明山接著說:“那‘並蒂蓮下泣血淚’,是說雙生子死了?——但我們知道,雪姬的兩個孩子還活得好好的。”


    褚逢春忽覺惡心:“這玩意不會是說,喝了那死了的雙生胎的血,才把病治好的吧?真惡心,世上沒有這樣的藥,人血也沒有那功能。”


    李嘉世一片心都在卿明身上:“首先,青蓮太醫也曾認為,孟遠川的症狀和瘟疫很相似;其次,清虛方的配方雖經過簡化,但卻是瘟疫特效藥的底子。假如這歌謠是青蓮太醫留給孟遠川的方子,那麽仙草、冰玉,很可能指的是紅煙和冰玉礦。——以這個推論,你是否可以先推斷出清虛方的原始配方,好歹,可以讓卿明醒過來。”


    褚逢春點頭道:“殿下說的是,我也是這樣想。”


    “可是。”孟明山又指出了問題,“玉礦倒是現成的,隻是這個紅煙草,上哪裏去找?月離國滅,紅煙也已經絕種了。”


    褚逢春轉悠了一陣,問孟明山:“你還記得我給你看過雪姬的那一句筆記嗎?”


    孟明山依稀迴憶道:“雪姬雙胎不穩,恐怕隻能活一個,那一句嗎?”


    李嘉世抬起頭來:“不,是後麵那一句——建議安胎良方佐以紅煙。”


    褚逢春點頭:“你又還記得,雲三豐說雲二豐失蹤的原因嗎?”


    孟明山道:“因為冤魂纏繞。”


    李嘉世抬起手來,馬上反應過來:“拈花寺大麵積種植了人骨養育的紅煙。當時是為了做藥消弭疫症。”


    褚逢春點頭道:“這就證明——其一,月離紅煙不僅沒有絕種,有人還將紅煙的養育方法帶了出來。其二,這個未出生就在以紅煙入藥的孩子,可能一輩子也離不開紅煙這種藥。”


    “雪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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