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明山持州府蓋印的證令,往定西三個錢莊一一查探,終究搜出一個名叫“樓珩”的人,九月一日在通寶錢莊兌換了一百兩的銀票。


    整整一百兩,他用一個極大的兜子來裝,所以店家記得清楚。


    “樓珩?”李嘉世似乎聽過這個名字。


    “好像……”孟明山馬上想起來,“那個在元帥府裏四處溜達的近衛,我查過他。”


    “是了!”李嘉世一拍手,“就是那人!”


    孟明山道:“我請郡守查閱了當地居住的照身記錄,這個樓珩並不在記錄中。多半,這是個假名字。”


    李嘉世想了想,道:“他換了那麽多銀子,去做什麽,賭錢?吃酒?或是去賄賂什麽人?”


    孟明山搖頭:“殿下,那是孟元帥的近衛。他能拿到那筆錢,或許……”


    “你的意思是,或許卿明就在孟遠川的手裏。”李嘉世緊鎖著眉頭。


    “那倒也不算什麽壞事。”明山說,“最起碼,隻要三皇子亮出身份,元帥是不會傷害他的。”


    嘉世的語氣變得不穩:“要是卿明亮出了身份,按孟遠川的脾氣,早就押過來興師問罪了。或者,他就以冒充皇子的罪名殺了他又如何?”


    孟家在獄中毆打西林王李符的事情,舉國皆知。


    嘉世又補上一句:“況且,這封信很蹊蹺。若你是孟遠川,你會由著他寫一封要錢的信寄出去嗎?”說到這裏,李嘉世又迴過頭來,“再把信拿來讀一遍!”


    “手持蓮花……佛前上香……”李嘉世沉吟了幾句,問道,“定西郡有幾座佛寺廟宇?”


    卿明向來不問神佛之事,這信古怪得緊。


    孟明山對地形倒是很熟悉,拿過地圖,指道:“殿下,西北雖尚佛,但定西郡是戰備之城,故而佛寺不多。目前是有兩座,一座是龍泉寺,在北邊的龍泉山上,但那裏山高地險,又是亂葬崗,佛寺早已荒廢,故而沒什麽人去。另一座,就是城外的拈花寺,了然大師曾在此圓寂,故而香火很旺。而且聽聞西林王往這寺裏捐了不少錢。”


    “拈花寺。”李嘉世指著卿明的信,“他比我們先來,且在定西郡住過一段日子,故而一定也去過拈花寺。你瞧他信中提到的手持蓮花,必然是代指拈花寺。仙靈將軍,你畫出那童子的畫像來,去周遭暗暗探訪一番。若能查明這童子的來龍去脈,我們才好對症下藥。”


    孟明山答應了,立即就要出發。


    “慢著。”李嘉世上下打量了一番孟明山,搖了搖頭。尋思了一陣,他又道:“你不行,你不通這裏的風俗,又是個直腦筋。依我看,還是叫褚太醫去才好。”


    孟明山道:“褚太醫雖對西北了解得多,但畢竟也沒有在這裏生活過。且他為了王妃的謎題累極了,這一二日總是讀書到半夜,起床都很艱難。臣雖然是個直腦袋,可也是偵查騎兵出身,多少還是有些見識的。”


    李嘉世又考量了半日,道:“你去把宋掌事叫過來。宋掌事是開州人,民風多與本地相合,你二人扮作夫妻去佛寺,總也好過你一個大漢莫名其妙去求佛。”


    孟明山扭捏著不肯,但李嘉世執意要宋掌事跟著,孟明山也無法。


    二人扮作一對兒平民夫妻,賃了一輛車來到拈花寺。不巧的是佛寺正在做大法事,和尚們的功課要念一整天。孟明山和宋嵐煙把整個寺廟裏裏外外逛了便,也沒能找到個安生人詢問。


    正垂頭喪氣往外走,隻見一個算命的先生才開攤——也算不得先生,隻是掛著一個測字的旗幟,正打著哈欠在那裏擺攤子。


    嵐煙道:“看那先生如此熟稔,看來是常在這裏坐的。我們以銀錢去誘他,總能問出些什麽。”


    二人商定了,往攤子前一坐,這宋嵐煙開口道:“先生,可測字否?”


    那先生哈欠打得連天,一麵打一麵道:“哪有開門不做生意的。您是來求什麽事兒?”


    宋嵐煙略想了一想,笑吟吟道:“我是開州人,聽聞這裏拈花寺是極靈驗的,故而來這裏拜佛。”


    那先生又問:“測什麽字呢?”


    宋嵐煙暗暗看了一眼孟明山,笑道:“就測‘明’字。”


    那人又問:“求什麽呢?”


    嵐煙想一下,低聲道:“求子。”


    一聽這話,孟明山滿身都不自在起來,隻管把頭掉過去。但他眼睛卻還盯著嵐煙的手,那手持著竹管羊毫,正款款寫下一個“明”字。


    “求子?”那先生撇著嘴,“你二人這麽年輕,還不到求子的時候呢。”


    嵐煙笑道:“公婆催得實在緊。”


    孟明山遮住了嘴去看別處,嵐煙不得不拉他迴來。他果然是個直愣性子,李嘉世沒有考慮錯。


    那先生拿起這字,左看看右看看,笑道:“日為陽,月為陰,陰陽皆有,看來夫人您是兒女雙全的好命格呢。”


    嵐煙從袖中拿出一張圖畫來,笑吟吟又道:“一日發願之後,夢中見一童子,他說自己是善財童子下凡,專門來替觀音大士來賜兒女之運。隻是他困於凡人之身,要我認出才可。我追問他能在哪裏見他,他說是在定西的拈花寺,我這才星夜不停趕來。我曾多少學過些丹青,將此童兒容貌畫出來,不知先生可曾在寺中見過他?”


    一張圖緩緩展開,露出一個十幾歲的孩子形象來。


    那先生扯著一張嘴,兩眼盯了一陣。


    嵐煙一看,就知他一定是見過這個人。她從袖子裏又拿出兩塊銀錠,輕輕放在桌上,道:“我夫妻是商人出身,身家倒不算太薄。若真能遂了我兒女心願,以後還願的時候,免不了把先生當佛祖一般看待。”


    那人嗬嗬笑了兩聲,將銀錠緩緩塞入袖中,道:“既是做好事,我又豈能不幫忙。此人我隱約見過,但和你們畫的,卻也有三分不同。不瞞你們說,他的母親是這裏的常客,三不五日就要來一迴。他——倒是不常來,唯有前幾天,來我這裏測過一個字兒。”


    說到這裏,那測字的又把話頭停住,眼珠子轉一轉,又道,“還有些事,不知該不該說呢,怕神佛怪我多嘴呢。”


    嵐煙又從袖子拿出兩塊銀錠,道:“我也知先生泄露天機,冒著神佛責怪的危險。隻是小女子一腔赤誠,也不是去做壞事。還請先生再行方便。”


    那人收下銀子,笑道:“他母親信佛,在老和尚那裏請過一模一樣兩塊玉扣,在這寺廟花費也不少。他是個病殃殃的身子,來這裏癡癡呆呆,一點市麵沒見過的樣子。我隻看他的氣色,不是長久之人。”


    嵐煙又笑道:“先生,那善財童子的測的什麽字,我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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