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織知道裴飲琢會來,但沒料到他來得這樣早。


    桑蕪很有契約精神,馬上走到阮織身邊,當著裴飲琢的麵抱住她的手臂,將頭靠在她身上,紅唇輕啟,帶著撒嬌意味微微抱怨道:“安寧,你怎麽迴來得這麽晚?”


    阮織身後的碧珞感到惡寒,擼起袖子數自己身上的雞皮疙瘩。


    而裴飲琢的眼神直直地落在兩人相挽處,淺色的眸子晦暗,藏在衣袖裏的手攥得死緊。


    阮織還有些不適應,咳了一聲,轉頭問道:“你可是餓了?”


    桑蕪:“嗯嗯。”


    阮織揮手讓小六子去通知大胖準備午餐。


    這時,她才看向裴飲琢:“國相大人,找本宮何事?”


    “無事,微臣隻是來看望一下公主。”


    話是這麽說,阮織秀眉微蹙,有點奇怪自己竟能從裴飲琢身上讀出委屈來。


    鬼使神差地,她道:“那國相大人要留在鳳棲殿中嚐嚐大胖的手藝嗎?”


    半個時辰後,阮織無比後悔自己所做的這個決定。


    裴飲琢兒時不知吃過多少次大胖做的飯了,雖然長大一些為了避嫌再也未入過她殿中,但那也是吃過的——所以她為什麽要邀請他進來,讓自己受罪!!!


    阮織扶額,有些無語地盯著她身側兩人。


    明明是愉悅的午餐時間,大胖做了不少阮織喜歡的菜,梅子炒肉、豬蹄筋、口蘑肥雞……個頂個的口感絕佳。


    但這兩人,搞得氣氛微妙。


    他們沒有任何交流,但阮織總覺得他們在較勁,也不知道較的什麽勁。


    裴飲琢為她舀一碗珍珠海米粥,桑蕪用公筷為她夾一塊鮑魚,裴飲琢問她一句話,桑蕪要問他兩句話。


    一頓飯下來,阮織都沒吃多少。


    阮織:“……”


    阮織恨不得把這兩人都趕出去。


    吃過飯,阮織把裴飲琢叫到書房,坐在椅子上,拄著下巴問道:“你覺得最近哪天是個黃道吉日?”


    裴飲琢不知何意,但還是迴答道:“迴公主,本月二十七,下月初六都是極好的日子。”


    “宜嫁娶嗎?”


    裴飲琢稍稍愣了一下後,垂下睫毛,迴道:“皆適合。”


    阮織摸著下巴:“你覺得哪個日子好?”


    “微臣無權定奪。”


    阮織微擰著眉看他:“國相大人,我們兩個成親,你確定你沒有權利選擇?”


    裴飲琢倏地掀起睫毛,看過來:“是殿下與微臣成親?”


    阮織覺得莫名其妙:“不然呢?”


    裴飲琢整個人看上去輕快起來:“那微臣認為本月二十七不錯。”


    阮織問:“時間會不會太趕?”


    裴飲琢答:“不會。”


    “那好吧,”阮織道,“就這天吧,你迴去準備準備。”


    裴飲琢做了個揖,轉身欲走。


    “等一下,”阮織又突然叫住他,“裴飲琢,我還沒問過你,你想嫁給我嗎?”


    阮織沒用自稱,這是一個拋卻身份的問題。在這個問題之中,阮織隻是阮織,裴飲琢隻是裴飲琢,沒有公主,也沒有國相。


    裴飲琢向前邁了幾步走到阮織麵前,忽地俯下身來。


    阮織敢保證今天的午飯裏沒有酒,但裴飲琢像是喝醉了,離得她越來越近,那不染而朱的唇幾欲貼上阮織的唇。


    他聲音依舊清冷,跟這副極其主動的模樣毫不搭配。


    “我以為你心中會有答案。”


    阮織望進他的眸子裏,清晰地望見了自己。


    裴飲琢九歲那年進宮,第一麵見到粉雕玉琢的阮織時,便移不開眼。


    此後,愈演愈烈,如春風中被點燃的狂草,燒不盡,吹又生。


    而阮織現在終於知道了。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情感亦是。


    在裴飲琢喜歡她時,即便她遲鈍地分辨不出來,但仍能感知到些許,或許知道迴應不了他,便將他放在心裏的特殊位置。


    盡力用一切彌補她所給不了的。


    但,也許,她的確是有一點點喜歡裴飲琢。


    —


    沒想到沒惡心到裴飲琢,反倒得到裴飲琢喜歡她的答案。


    阮織有點懵。


    待她走出書房,想去廚房翻翻還有什麽糕點可以果腹時,桑蕪便端著一盤栗子糕和牡丹卷過來。


    看到他,阮織想起自己要做什麽了。


    這假裝眷侶的事要到此為止了,畢竟她馬上要成婚了。


    坐在涼月亭中,阮織掂起一塊栗子糕開口:“你還未告知本宮你要什麽?”


    桑蕪不答反問:“恩人是要與別人成親了嗎?”


    阮織沒否認:“是。”


    桑蕪笑起來,眉眼動人,恍若勾魂:“那,我索取的報酬是——跟你成婚。”


    阮織在愛情上微微開竅了,她不是很確定地問:“你……不會是喜歡我吧?”


    桑蕪捂著胸口,低垂著睫毛,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好難過啊,恩人現在才知道嗎?”


    阮織剛吃進去的一口栗子糕忽地噎在喉間。


    她眨眨眼,有些無措。


    這可怎麽辦?


    在阮織這裏,得到她和成婚是劃不上等號的。


    得到她,是指身心的全部。


    而成婚,僅僅是一場婚禮,一張薄薄的契約,她仍舊是自由的。


    一諾千金。


    阮織覺得應該滿足他。


    畢竟,開了裴飲琢這個先河後,再娶一個也沒什麽。


    阮織思緒轉了又轉後道:“那你我的婚期需要延期,起碼不能在今年。”


    “好。”桑蕪爽快地答應了。


    他跟阮織的想法不一樣。


    對他來說,這也算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得到。


    這樣,就夠了。


    —


    因著阮織成婚,皇帝封給阮織一處豪華的宅邸,作為她的新居所,題名為“寧安府”。


    崇熙四十二年七月二十七日,五公主阮安寧與綏國國相裴飲琢成婚。


    舉城歡唿,皆對這對佳偶喜結連理喜聞樂見。


    婚禮這天,阮織紅衣縱馬在街遊行了一圈後前往裴飲琢的府邸,將蓋著紅蓋頭的裴飲琢迎了出來,牽著他的手,與他進入馬車。


    阮織原本是不緊張的,但在這狹小的車廂中,不知怎的,忽然有些緊張。


    裴飲琢似是察覺到了,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


    他也不逞多讓,修長的手冰涼,微沁著薄汗。


    寧安府紅綢高掛,燈籠高挑,被裝點得格外喜慶。


    在眾人的拜天地,拜皇帝,最後對拜。


    笑聲,祝福聲,鞭炮聲,交織在一起,好不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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