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聶移開視線,看了一眼已經在繈褓裏睡著的胡亥,上前簡單查看了一下,確認已經收拾好了,看向趙高:“辛苦。”


    趙高不語,壓下眼中情緒:“一切都是奴才應該做的。”


    看似溫和恭順的表麵,內裏卻暗含別的心思。瘦長的身體慢慢彎下腰,像蓄勢待發的弓箭,不知何時就會出鞘。害人害己,那雙隱匿著陰毒的眸子對上那個繈褓,卻注意到了從繈褓裏伸出來的小肉手,也是那一刻,趙高嗅到了同類的味道。


    有趣,她的孩子竟然同自己一樣,是個異類。


    趙高:“奴才這就退下。”


    趙高退出去,看向已經和嬴政打著竹傘迴來的鬆昭昭,她在傘下比劃著蹦蹦跳跳的雀躍樣子和從前相差不大,都是一樣的靈動,跳脫地像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小仙女。


    而那把送給她的竹傘也到了嬴政手中,她似乎很享受別人為她打傘。


    嬴政側身將傘偏向她,含笑看著她胡亂比劃,眉目間是對旁人沒有的柔和:“如此便玩膩了,也是,今日雨勢太大,待雨停了再尋個熱鬧的地方好好玩玩。”


    鬆昭昭:“哪有熱鬧的地方,你不都把人給趕走了嗎?”


    嬴政摸了摸鼻子,“還不是為了江山更為穩固。他們若不背井離鄉,就會一直記著從前的事。心不齊又如何能真正實現的統一。”


    鬆昭昭聽得好奇,還想問卻發現到了銅馬車前,那馬車明顯邁不上去。


    外麵的雨下得更大了,趙高於第二輛馬車前看著二人一前一後走到最大的馬車前,嬴政剛要抱她,卻瞥見手中的傘,欲要召宮人上前接傘,趙高先一步跑了過去。


    趙高冒雨上前,在鬆昭昭麵前伏身跪下:“請貴人,踩著奴才上車。”


    !!鬆昭昭明顯愣了一下,但看著把自己縮成方便她落腳的平穩後腰,又看著憑她一己之力確實上不去的銅馬車,提著裙子踩了上去。


    嬴政扶著她的手臂,將她送至銅馬車內,方才看向在大雨中濕透了還匍匐跪在地上的身影,眼中思慮幾分:“留下伺候吧。”


    說完這一句,嬴政將竹傘遞給趕馬車的車夫,上了馬車。


    趙高於片刻抬起頭,濕透了的衣服緊緊皺在身後,觸及地麵處的衣袍更是染了泥漬,髒了一大片,後背上有明顯的鞋印,可那雙眼睛卻盯著啟程的馬車,許久抬手拂了拂膝上的泥,後背的卻不處理。


    後一輛馬車越過趙高時,蓋聶若有所思盯著他,直到趙高禮貌勾唇,笑不達眼底地迴以視線,馬車又在運行中走遠,二人才沒有繼續對視。


    在趙高的視角,


    他與她的確是在議親時才正式見過麵,可在那之前,他已經見過她許多次了,托人打聽好了她的喜好,確認萬無一失後,他才備齊禮物上門與她在雙方長輩的見證下議了親事,定好了成婚的日子。


    可就在那一天,她遇到了匪寇,他騎馬趕到時,婚車已經落入了江裏。她最後伸出來的手沒有被他及時握住,她眼睛裏的慌亂一直反複出現在他夢裏,閉上眼睛,趙高聽著漸行漸遠的馬蹄聲:“小昭,我找到你了。”


    …


    馬車上,鬆昭昭剛進去就把淋濕的鞋子甩掉了,上前抱著炭盆烤了一會。看向晚一步上來的嬴政,見他彎腰將鞋子撿起,又將肩側被雨淋到的地方簡單處理,脫下外袍掛在壁格,將她的鞋子同他自己的一起放置在角落,中間抬眸看她一眼:“冷了?”


    鬆昭昭搖搖頭,手上卻抱緊了炭盆,“就是覺得好玩,熱熱的。”


    嬴政啞然失笑,搖搖頭,隻著裏衣上前,確認身上沒渡上寒氣才抱她到自己懷裏,歪頭戳了戳她白皙軟糯的小臉:“那不就是冷了。”


    鬆昭昭還在反駁:“不冷的。”


    嬴政不再多言,雙手合十搓熱了手掌覆在她捧著炭盆的小手。


    由於身高的優越,即使讓她坐在腿上,他還是能輕鬆將她整個人罩在懷裏。此時便是他低頭嗅著她發絲的清香,眼中偶有眷戀:“熱了嗎?”


    鬆昭昭點點頭:“有點燙了這盆。”


    說著,鬆昭昭立馬鬆開手幸虧嬴政接得快才沒釀成大火。


    單手將炭盆穩穩放在一旁,嬴政看向懷裏手明顯熱乎了,臉頰也紅潤潤的嬌人兒,抬手捏了捏她的小臉,將她整個人抱得更實。


    嬴政:“等雨停了,有沒有什麽想玩的?”


    嬴政的聲音溫和又帶著不明顯的縱容,與外麵嘩啦啦的雨聲形成對比,鬆昭昭靠在他懷裏,聽著他胸腔裏瘋狂躁動的心跳聲。


    環住他的勁腰,往後一仰在被那雙大手及時接住時笑得肆意,傲嬌追問:“你為什麽不讓我摔下去?”


    嬴政湊上去,額頭與她相抵:“自然是怕你…”受傷。


    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自然是怕你賴著朕,說朕沒管你,迴頭又指不定怎麽鬧呢。”


    “才沒有呢!!”說到這,鬆昭昭伸手擰了擰他的耳朵,在他震驚又驚訝的視線下慢慢收緊手上的動作,可下一秒卻天地旋轉,原本與她差不多平視的幽深眼眸,此刻卻成了居高臨下打量她。


    唇角勾起的弧度一看就沒想好事,鬆昭昭抬手抓了一把他半屈膝跪下來正在手邊的腿部肌肉,挑挑眉囂張地又來了一下。


    第二下被他精準地握住手腕,接著他的發拂在了她的肩側。


    嬴政:“真是個小混蛋。”


    “當然是小混蛋了!!我就是小混蛋!!”鬆昭昭不以為恥反以為榮。並覺得十分驕傲。


    “混蛋怎麽了?混蛋和壞蛋都一樣,隻要是做自己想做的事就沒有什麽不對。”


    “嗯。”嬴政迴應。


    片刻後道:“人總要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混蛋也是要被懲罰的。”


    “你要懲罰我??”鬆昭昭驚訝,一雙明亮皎潔的眸子有些黯淡:“為什麽要懲罰我?我又沒有做錯什麽。”


    嬴政:“是朕做錯了,你來懲罰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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