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曆皇宮,霜棲殿外。


    身著一襲紅衣勁裝的贏衡靜立在不遠處,深沉的黑眸中攀上血色,垂在身側的雙手緩緩握緊,銳利的指甲嵌入皮肉,殷紅的血珠順著微顫的指節滑落,濺在他腳邊的枯草,為其染上糜豔的顏色。


    那騰升的火焰終還是成了燎原之勢,橘紅的火舌被寒風帶過,逐漸舔舐上塵封在深宮多年的這座宮殿——霜棲殿。


    寒風湧過,吹拂起他那高束的銀發,眸中的火舌也隨著猛烈搖晃。


    腐朽的宮殿經不住炙火的燃燒,早已斑駁破舊的木樁在這一場烈火中脫落,砸在泛著黴味的院中空地上,驚起一灘灘火花。


    一切都在脫落,就像是他們曾經年幼時,所有的迴憶都隨著這一場大火,焚燒殆盡。


    “太子哥哥!阿溯來了!”


    “看,太子哥哥,阿溯功課進步了!”


    “太子哥哥,溯已然沒有退路了。”


    ……


    贏衡望著衝天的火焰,霧氣慢慢洇濕了他的眼睫,腦海中還不斷迴旋著那個人的聲音。


    他緩緩閉上眼,壓下翻湧而上,抵至喉間的酸澀,緩慢放鬆緊握的手,吐出哽咽在胸腔裏的濁氣。


    阿溯,我從未怪過你……


    ……


    綏寧三十二年五月初五,大曆儲君衡趕至皇宮之際,遭靖王攔截。兩人多年兄弟,終是為了皇位之爭,演變成了同室操戈。


    然儲君衡智謀無雙,識破其靖王詭計,順利脫困。危急之時,隸屬於大曆皇室的寒鴉力挽狂瀾,誅殺其反賊靖王。


    大曆皇宮內忽走水,反賊靖王被寒鴉首領重傷,跌至火海。


    皇權之爭,向來都是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史冊上流芳百世者,向來皆是由勝者書寫。


    翛然間,幕色壓頂,夜色輕移,露出匿於雲層深處的月色,悄然升至空中,落於被焚燒殆盡的院中。


    曾在院中肆意生長的芒草,被火焰折斷了脊彎,冽風卷起那燒為灰燼的芒草,飄落在贏衡肩上。


    清冷的月霜攀上焦木殘梁,霜棲殿內中僅剩的那扇完好的茜紗窗也墜入了火海,在烈焰中蜷成灰蝶,隨風飄散,掠過院中那口長滿青苔的廢井。而支撐著整座宮殿早已朱漆剝落的廊柱,也在烈火中劈啪爆裂,最終坍塌。


    餘燼在夜風裏明明滅滅,像宮娥泣血後凝結的胭脂痂,落在贏衡眼中,隻剩一片荒蕪。


    望著眼前化為灰燼的景象,贏衡緩緩邁開腿,紅著眼眶,一步步接近方才贏溯掉落的地方。


    “殿下!”


    他緩慢抬起手,止住身後鴉的聲音,大步跨過坍塌落下的梁柱。


    焦黑的梁柱之下,一具燒焦的屍體安然躺於那裏雙手安然攏於胸前,胸前燒焦的衣物下微微隆起,似乎還藏著什麽東西。


    看著那人身上熟悉的衣角,贏衡眼眶猛然一紅,加快步伐,水霧凝於他眼眶中,悲痛全然浮現在那雙幽深的瞳孔深處。


    來到那具屍體的麵前,贏衡彎下腰,微顫著雙手,似是要去觸摸燒焦的屍體。


    “殿下!”


    半跪於身後的鴉瞧見贏衡的動作,微蹙著眉宇,厲聲想要阻止他。


    “本宮說了!退下!”


    贏衡猛然側眸,黑沉的眸色間滿是血絲,周身凝結著難言的怒氣。


    鴉瞧見贏衡這般神色,自是知曉他心中怨恨他擅作主張。


    他身為寒鴉一員,不能反駁儲君,隻能暗自咬牙,低垂下頭不語,而置於膝上的手緩緩收緊。


    贏衡緩緩蹲下身,手掌微顫著拂去那具屍體上沾滿的灰燼,露出那張蒼白而熟悉的臉。


    待贏衡的視線覆上那熟悉的臉龐時,喉間就湧上一陣艱澀,手掌輕緩著下滑,輕輕拂去他衣飾上沾滿的灰燼。


    當他的手指輕觸到屍體胸前時,微涼的感覺襲上贏衡的指尖。他指尖微頓,輕輕挑開他胸前的衣飾,露出裏麵的物什。


    贏衡看著被他緊緊護在懷中的物件時,眼眸中的微光微閃,紅色洇濕了眼尾,喉間翻滾著難言的酸澀。


    他伸出手,將他胸膛前藏著的物什拿出,華奢的衣飾在烈焰中被燒焦,但那件物什卻被他用布料包裹,完好護在胸前,不曾沾染半點塵埃。


    贏衡剝開用層層錦帕包裹住的物件,露出被保護完好的原樣,那是一支通體溫潤的玉簪。


    清冷的月霜灑下,玉簪身上熟悉的花紋落入贏衡眼中,令他眼眸中的微光輕閃。


    早在他摸到包裹厚實的物件時,他心中便有了猜測。


    這支玉簪,他一眼便認出是他曾贈予贏溯的那件舊物。


    這於他而言,不過是一支早已過時的舊物,但在贏溯眼中,這卻是他至死都不願毀掉的物件。


    贏衡緩緩收緊輕撫著簪身的手指,任由那玉簪嵌入他手掌,留下道道痕跡,就宛如他此刻毫不平靜的內心。


    早在他之前看到贏溯始終佩戴這支玉簪時,贏衡便察覺到了贏溯對他難以宣之於口的情愫。


    贏衡微微垂眸,斂住眸中波動的暗光,眉眼間盡浮上苦澀。


    阿溯,這是何必呢?


    寒風穿過燒盡的庭院,那尚未燒盡的梁柱還輕跳著火焰,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響,似是在迴應他那句未言出口的話語。


    贏衡拾起那支玉簪,清霜落在玉簪上,映照得它更顯玉色,與周圍滿是焦黑的景物,形成鮮明對比。


    他低垂著眉眼,用錦帕將玉簪包裹好,轉身踏出燒為灰燼的霜棲殿。


    “傳旨,靖王以麟趾凝祥之質,秉文華仁厚之德,曾輔弼朝綱,夙夜匪懈,勳勞著於社稷,德澤被於蒼生。今,為護生母遺物,不幸葬身火海,感念其勳績和孝德。特追封為文惠親王,賜金冊玉圭,著享太廟。”


    “殿下!”


    聞言,低垂著頭的鴉猛然抬眸,眉宇間盡是厲色,顯然是覺得不妥。


    “這是聖旨。”


    贏衡微微側眸,黑眸中湧動著帝王之壓,語氣間雖是淡然,但周身凝結著不易讓人反駁的氣勢。


    鴉望著贏衡眸中翻湧的殺意,終還是抿唇,低垂下頭,不再言語。


    他寡然地收迴視線,緊緊攥著收攏在衣袖間的那支玉簪,踏著滿室清霜,走出贏溯來時之路。


    阿溯,你厭惡的深宮從來都困不住你。


    ……


    遂寧三十二年,大曆儲君衡登基。他平定了周邊諸國紛亂,實現了一統的局勢,欲削諸國為蕃,歸於大曆國土。


    大金戰敗,隻能無奈對其俯身稱臣,而南越一國,內亂剛止。


    南越王室七子煜斬殺其父,斬殺南越王後,與三王子啟合作,囚殺餘下南越王嗣,赫連煜自立新王,甘願每年向大曆朝貢。


    周邊其餘小國見勢不對,皆紛紛歸順大曆。


    至此,大曆開啟了新的帝朝。


    遂寧三十二年末,新帝衡改年號為綏安,自稱綏安帝。


    ————


    太子登基啦~要完結了


    這裏還有伏筆噢~史冊上流芳百世者,向來是勝利者書寫,但太子後麵的話,相當於是改寫了這段史書記載~


    你未曾言說的情愫,置我於明月之上,我也將還你青史長存。


    霜棲殿的燒毀,不僅帶走的是阿溯的痕跡,也是阿溯想要帶走他母妃的痕跡。兩個同樣不喜歡深宮的人,卻隻能用這種悲壯的方式脫離皇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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