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天的寒風灌入營帳,吹動著擺放在帳中兩側的篝火。帳中的床榻上,裴靖川眉宇緊蹙,似是還被困擾在夢中。


    徐青絞幹手帕,為他擦拭著額上冒出的冷汗,眼神擔憂,不斷在心中為他祈禱。


    將軍,快點醒來吧。


    夢境中,裴靖川眼眶微紅地看著葉翎月生產那日。


    黑幕壓在紅牆深苑中,枯老的海棠樹枝攀延至宮牆之上,想要追尋自由,卻又被這高牆阻隔,始終得不到解脫。


    葉翎月蒼白的臉色和濃重的血腥味,皆彰顯著她生命的逝去。但她眼神依舊溫柔,看著殿外那株枯萎的海棠樹,依舊無聲地喚著他的名字。


    “三郎……”


    他知曉這一切不過是自己的迴憶,他阻止不了,也靠近不了。他雙腿微微彎曲,跪下,眼眶微紅地看著這一幕,輕聲迴應。


    “我在,吾妻……”


    緊閉的鳳儀宮殿門,從外被人猛然打開,一襲白色胄甲的身影闖入殿中,裹挾著寒冷的風雪,眼底冒著血絲看著床榻上那道安然入睡的身影。


    裴靖川看著迴憶中的年少身影紅著眼拔出劍,將守在床榻邊的贏承玨推開,不允許任何人靠近她。


    他那身白色戎裝沾滿了血跡,俊逸的麵容上滿是風塵仆仆的倦怠,但那雙黑眸燃著的是恨意和痛楚。


    那一刻,意氣風發的裴家三郎,隨著他愛人的逝去也死去了。


    年少的裴靖川抱著她的屍首,一步一步踏出鳳儀宮。雪從灰蒙蒙的天空中飄下,落到他的肩頭,也落到他那頭黑發,染上了白絲。


    他垂眸,看著懷中失去生機的人兒,鷹眸中蒙上水霧,伸手拆掉她發間那支金步搖,丟在雪地中。風雪席卷而上,淹沒了它的蹤跡,就像是洗去了淳儀皇後在皇宮中的痕跡。


    裴靖川緩步走了很久,但心頭湧來的傷痛還是迫使他停下了腳步,寬闊的肩膀微微塌下,淚止不住地落下,滴在她冰涼的臉上。


    他不怕死,身赴邊關,他唯一放不下隻是她。他不怨她的選擇,她和他一樣肩上背負著家族的枷鎖,他們立於高位,自然也要擔負起那份責任。


    他微微垂首,溫熱的額頭與懷中冰涼的額間相抵。就像他懂她,他知道她也明白,聖旨下達的那一刻,他們之間就在無可能,他也要為了裴家的滿門清譽,做忠君衛國的裴小將軍。


    他貪求的不多,隻是想守著她生存的這方土地,願她年年歲歲綻歡顏。


    可是,為何命運如此捉弄人……


    裴靖川鷹眸中湧動著傷痛,看著他將她抱離這座吃人的深宮,安葬於他們私定終身的地方。


    淳儀皇後,生時囚於深宮,死時迴歸愛人懷抱,兩隻難飛的孤雁,在這一刻交頸,迴歸終所。


    ……


    躺於床榻上的裴靖川手指微微一動,緩緩睜開眼睛,帳外暖煦的陽光透過營帳的縫隙鑽入,灑在帳內。


    “將軍!”


    守在榻邊的徐青感知到裴靖川的動靜,急忙抬眸,就瞧見他想要起身,扶著他起身。


    “將軍,您醒了。您感覺怎麽樣?”


    “我昏迷了多久?”


    靠著床榻,手捂住泛疼的胸膛,眉宇輕蹙。剛醒來,聲音還帶著明顯的沙啞。


    “將軍昏了三日了。”徐青提到這個,眼眶微紅。


    營中軍醫皆說,裴靖川此次受傷頗為嚴重,若不能挺過去,隻怕是兇多吉少。


    “三日了?南越可曾來犯?”裴靖川眉宇緊蹙,想到自己已經昏睡了那般久,那南越定是不會放過這個時機。


    徐青神色頗為凝重地點頭,向他匯報這幾日與南越交手的戰況。


    雖然,大曆大軍這邊缺少主帥坐鎮。但軍中大多都是由裴靖川一手提拔上來的將士,更有多名副將指揮,南越一時間也占不到多少便宜。


    聞言,裴靖川緊蹙的眉宇才逐漸放鬆下來,但他又想起另一件事,沉聲問道。


    “我昏迷的消息可傳迴了皇城?”


    “是。”


    裴靖川掙紮著起身,徐青急忙上前攙扶。


    “將軍,軍醫說您受傷頗重,還需靜養。”


    “去,取紙筆,我要向皇城傳信。”


    “是。”


    徐青瞧見裴靖川稍顯凝重的神色,不敢耽擱,將他攙扶到桌案前坐下,取來紙筆。


    裴靖川握住筆,腦海中迴旋起方才夢境中自己的年少模樣,蒼白的唇畔頓時浮現出弧度,停下的筆又落筆在紙上。


    “八百裏加急。”


    “是,將軍。”徐青接過遞來的信,急忙去辦。


    裴靖川放下手指捏著的毛筆,想起方才自己落筆的信,鬱結多年的心情頓時明媚。


    陛下,希望您看到,不會惱怒。


    ……


    大曆皇宮,慈寧宮。


    清冷的慈寧宮中藥味繚繞,內室裏的床榻邊帷幔落下,遮住裏麵那道蒼老的身影,而榻邊還跪著不少太醫。


    “陛下駕到。”一聲高唿,打斷了殿內肅穆的氣氛。


    身著一襲明黃色龍袍的贏承玨步履匆匆地踏入慈寧宮,跪在殿中的宮人和太醫們剛想要行禮,就被他不耐煩地揮手打斷。


    “行了。賀太醫,母後情況如何?”


    他徑直來到薛清寧床榻邊,掀開垂下的床幔,坐在榻邊,神色擔憂地看著陷入昏睡的她,低聲問道跪在一旁的賀彥。


    “迴稟陛下,太後娘娘身子空乏,恐怕……”賀彥將頭抵在慈寧宮冰涼的玉磚上,不再起身。


    聞言,贏承玨的身子一晃,那位不喜怒於神色的天子漸漸紅了眼眶,伸出手輕輕握住薛清寧蒼老枯槁的手,聲音顫抖地喚道。


    “母後,兒臣來了。”


    許是聽到了他的聲音,陷入昏睡的薛清寧緩緩睜開雙眼,眉眼間帶著慈祥,另一隻手輕輕撫摸上他的臉。


    “琢修。”


    “兒臣在。”他貼近她的手,輕聲迴應道。


    “咳咳……哀家還是沒能熬過這個秋日啊。”薛清寧微微側眸,渾濁的眼睛看著窗牖外枯老的樹丫,眼神裏盡是平和。


    “母後……”


    “琢修,你將大曆治理得很好,母親很欣慰。”薛清寧迴眸,打斷他未說完的話,蒼老的手指輕輕摩挲他泛紅的眼眶。


    “哭什麽?你該為母親高興,母親被薛太後這個名號困得太久了。”她緩緩閉眼,泛著皺紋的眼角滑下一滴清淚,落入她蒼白的發中。


    “是。”贏承玨看著她虛弱的模樣,心髒微疼,但還是強撐著笑容。


    “哀家在世時日常禮佛,還不曾好好看過你的子嗣,你將他們都叫來吧。也好還讓哀家下去後,多和先帝說說琢修的孩子。”


    “母後。”聽到她提及死亡,贏承玨強忍的淚水從眼眶中落下,滴入她蒼白的手上。


    他佝僂著身子,輕輕揮手讓海祿去辦。海祿示意後,急忙通知人去請各位皇子公主。


    贏衡到達慈寧宮時,殿外已經聚集了不少皇子公主,連已開府的大公主和封王的大皇子都迴來了。


    兩人瞧見贏衡前來,紛紛向他行禮。


    “衡,見過皇姐,皇兄。”贏衡微微拱手示意。


    不消片刻,贏承玨從慈寧宮內走出,眼眶微紅地看著贏衡,聲音沙啞道。


    “衡兒,母後召見你。”


    ————


    霜天,晚秋的別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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