贏衡身子骨本就比普通人弱,染上時疫後,他的病灶更明顯,也來得更猛烈。


    雍州孟府內,皇都趕來的太醫和孟雲舒圍在贏衡榻前。贏衡正陷入昏迷,額上冒著冷汗,睡夢中眉宇緊蹙,很不安穩。


    赫連煜站在床幃外,看著贏衡痛苦的神色,垂在身側的雙手緊緊攥著,深沉的眸色中含著痛苦。


    “陳太醫,殿下怎麽樣?”孟雲舒將溫熱的手帕搭在贏衡額上,微微蹙眉,看著正在為他把脈的陳太醫。


    陳太醫放下手,緩緩搖頭,歎氣,“殿下體內本就毒素淤積,這時疫來得又急又猛,殿下的身體扛不住。”


    孟雲舒和赫連煜聞言,臉色猛然一白。


    床幃外的赫連煜猛然掀開擱在眼前的床幃,緩緩靠近贏衡,蹲在他榻邊,輕聲喚道,“殿下……”


    贏衡或許是在睡夢中聽到了他的聲音,緊蹙的眉緩緩鬆開。


    孟雲舒眼神複雜地看著榻上虛弱的贏衡,這幾天,她和陳太醫不斷的試藥,但還是沒有找到徹底能根除時疫的藥方。


    如果再拖下去,恐怕太子殿下的身體就要……


    她不敢細想下去,聽聞太子殿下身染時疫的事已經傳迴了皇都。若大曆儲君在雍州遭遇不幸,雍州將要承受天子的怒火。


    “咳咳……”贏衡喉間溢出咳嗽,意識越來越模糊。


    孟雲舒等人早已出去,繼續去找治愈時疫的藥方,空曠的房間裏隻剩下赫連煜一人。


    他輕輕握住贏衡的手,眼眶微紅,將下頜輕輕貼在贏衡的手背上,輕聲呢喃,“殿下,快點好起來吧……”


    ……


    大曆皇宮,禦書房。


    贏承玨捏著從雍州傳來的密報,眸中染著怒意,壓下怒意,將手中的字條遞給一旁的裴靖川。


    “衡兒,染上時疫了。”


    裴靖川眸色微沉,接過字條,看完,聲音微凝,“隨行太醫,還是束手無策嗎?”


    贏承玨臉色陰沉地搖頭。


    裴靖川捏緊字條,化成齏粉,手一鬆,飄散在空中。


    他眸色微沉,轉身準備離開,被贏承玨叫住。


    “站住。你去哪兒?”


    裴靖川迴眸,“自然是帶兵去接殿下迴來。”


    “你去接,是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在雍州出事了嗎?!”贏承玨眸色微凝,嗬斥他。


    “那是月兒的孩子。”他不去管他,轉身就要離開。


    “你給朕站住!”


    在贏承玨帶著怒氣的語氣中,裴靖川還是止住了腳步,但仍不願迴頭。


    看著自己好友倔強的神色,他臉上的怒容緩緩鬆懈,語氣也軟了下來,“你呀,每次遇到月兒的事就容易衝動。”


    贏承玨輕歎口氣,走到他身後,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擔心衡兒,我也擔心他,但是我們不能亂。朕會秘密派出太醫院院正前往雍州,而你要徹查李源的事。李源馬車突然墜入山崖,這件事很蹊蹺,它早不發生,晚不發生,偏偏發生在你找到他蹤跡時。”


    他眸色微微加深,放在裴靖川肩上的手緩緩施力,眸中閃爍著寒光,“這件事不簡單。朕總覺得有人在暗中窺探,伺機而動,這樣心思深沉的人若藏在宮中,才是對衡兒最大的威脅。”


    提及到這件事,裴靖川神色也變得凝重。前幾日,他奉命抓捕李源,追至平州某處山脈時,李源的馬車忽然發狂,不慎跌入山崖。


    他留在原地,探查許久,並未發現有何異常,仿佛這就隻是一場意外而已。


    他也在山崖下找到了李源的屍體,身上並沒有明顯外傷,就隻有從山崖跌落的傷害。他也找人看了馬的屍體,也並沒有任何異常。


    但沒有異常才是最大的異常。


    這個時機,出現的太巧了。


    “頊離,他的家人真的都死了嗎?”


    “嗯。臣去他家中的時候,他的妻子和孩子都已經自縊而亡。”


    贏承玨聞言,神色變得更為凝重,太巧了,這一切都發生的太巧了。


    “頊離,這件事必須徹查。”


    “是。”


    待裴靖川領命離開後,贏承玨走到窗牖邊,抬頭看著墨空。


    今晚沒有明月,驅散不了黑暗,就如同隱藏在皇宮深處的罪惡。


    偏僻的霜棲殿內,燭火搖曳。美人榻上,贏溯斜靠著,蒼白的手指撐著額頭,輕闔眼眸,腳邊跪著前來複命的七宿。


    為首的溟狼匯報完雍州的狀況後,垂首,不敢看他,其餘人也感知到贏溯周身彌漫的威壓,紛紛低頭,不敢吭聲。


    空曠、破敗的大殿裏,一時間,彌漫著詭異安謐的氣氛。


    良久,在七宿屏氣凝息中,寒風從破舊的窗牖湧入,刮到他們身上,讓他們生冷。


    “嗬。”


    他們聽到一聲不明意味的輕笑,紛紛將頭埋得更深,額上冒出冷汗。


    贏溯緩緩睜眼,眼神玩味地從榻上起身,垂眸,看著跪在麵前的七宿。伸出顯著病白的手,捏著最前麵溟狼的下頜,微微施力,讓他抬起頭。


    “你是說,太子哥哥,染上時疫了?”


    溟狼與贏溯幽深的視線對視,雖然他蒼白的臉色是笑著的,但溟狼隻感到一陣陰寒。


    “是……”


    “嗬嗬……”得到準確答案,贏溯先是輕笑一聲,後加重手上的力,眼神一變,變得狠厲。


    “我讓你們盯著雍州,將太子哥哥的安危放在第一位。你們,是一點都沒有放在心上啊?嗯?”


    “主子,我們……”溟狼努力忽略下頜傳來的痛覺,想要開口解釋,卻被打斷。


    “嗯?你還想說什麽?我不想聽你的狡辯。”贏溯眼神恢複了往日裏的純淨,手指輕輕摩挲著溟狼的下頜,聲音裏含著病態但又讓人不由感到懼怕。


    “太子哥哥出事,你以為你們跑得掉嗎?寒池的懲罰足夠嗎?嗯?”


    跪著的七宿聽到寒池,身子皆是一僵,深沉的眸色中含著濃重的懼意。


    贏溯看到他們的反應,神色溫和地放開捏著溟狼下頜的手,起身。掏出手帕擦拭完手指後,將其丟在地上,朝著內室走去,輕輕碾過手帕,聲音淡然傳出。


    “既然滿意,就去寒池領罰,沒有我的命令,不許出來。”


    溟狼垂眸,“是。”


    ————


    注:寒池,贏溯建立的刑法,池水是由寒水澆灌,被吊在寒池中央,施行鞭刑,鞭子上有用寒鐵製作的倒鉤。


    大曆州府:


    津州


    幽州


    澶州


    邕州


    益州


    滄州


    雲州


    雍州


    平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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