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後,贏衡一行人日夜兼程,總算是趕赴到了雍州。


    眾人停在雍州城外,翻身下馬,贏衡還未進入雍州城,就看到了城裏慘烈的景象。


    雍州知府棄城而逃後,百姓們便占領了這座城,雍州城門外早已沒有人值守。贏衡他們牽著馬,輕而易舉便入了城。


    一入城,映入他們眼中的便是蜷縮在街道兩旁的百姓,往日裏繁華的街道上是一片狼藉,身後的住宅皆是破敗不堪。


    顯然,是經曆了一場天災。


    贏衡看著周邊警惕看著他們的百姓,心頭不由泛上一陣酸楚。


    這些百姓臉上皆是病容,他們沒了家,隻能被逼無奈蜷縮在街道,默默承受著時疫。


    “囡囡!”一聲尖銳地哭喊聲響起,吸引了他們的目光。


    蜷縮在街角的一位婦女手中抱著一個瘦骨嶙峋的孩子,那個孩子在她懷中猛烈的咳嗽,咳出了一灘血,眼神漸漸變得渙散,漸漸在她懷中睡去。


    那個婦女緊了緊抱著她的手,將頭埋在孩子胸前,泣不成聲。她附近的百姓看著這一幕,皆微微低頭,絕望逐漸彌漫在空氣中。


    贏衡望向不遠處的空地上,那裏整整齊齊地擺放著幾具屍體,顯然都是近日雍州發病而亡的百姓。


    幾個中年男人走到那個婦女身邊,想要抱走她懷中的孩子,但那個婦女將她抱得死死地,不願放手。


    “翠娟娘,翠娟丫頭已經死了,放手吧。”有個男人不忍地勸道。


    “不會的,囡囡隻是困了,等她睡一覺就好了。”翠娟娘不願相信,哭著搖頭。


    “翠娟娘,孟大夫說了,翠娟丫頭這是得了疫病。你這樣抱著她,也會染病的。把她交給我們吧。”領頭的中年男人示意他們拉開翠娟娘,將翠娟從她懷中奪出來。


    翠娟娘看著他們要把翠娟抱到屍體那裏去,跪爬到那個男人身後,伸出幹瘦的手扯住他的褲腿,哭著說:“求求你,不要火化她。”


    他們都是來自一個縣,都不忍看著她這個樣子。但是為了大家的安危,他隻能好聲好氣地勸道,“翠娟娘,讓翠娟丫頭走吧。”


    與翠娟娘交好的幾位婦女紛紛上前,勸說她,讓翠娟丫頭在天之靈走得安心。


    贏衡一行人看著這一幕,皆是沉默,握緊拳站在原地。


    他們很難想象雍州百姓這些日子是如何度過的。被父母官丟棄,誤以為朝廷放棄了他們,隻能一遍遍在絕望中徘徊。


    ……


    就在一片混亂時,一輛簡樸的馬車停在街道口,一位身穿粗布藍裙的女子掀開車帷,從裏麵走出來。


    “孟大夫來了。”


    方才還吵鬧的百姓瞧見她的到來,皆安靜下來,眼神滿含感激地看著她。


    那位女子頭戴著帷帽,越過贏衡他們,來到翠娟娘身邊,蹲下身將她扶起來,聲音柔和地勸道,“吳大娘,翠娟累了,讓她好好睡一覺。日後她的日子定是無病無災的。”


    翠娟娘看著眼前的女子,眼神絕望地放開了那位中年人的褲腿,伏在地上大哭。


    女子輕輕拍打著翠娟娘的背,安撫著她的情緒,微微迴首,吩咐一旁的丫鬟,“映紅,去把給大家熬的藥分一下。”


    “是,小姐。”


    贏衡深沉的眸色鎖定在這位驀然出現的女子身上,瞧她身上服飾,並不像是世家小姐。但她經過他們時,那個稍顯驚訝的眼神,顯然是認出了他的身份。


    “殿……公子,那女子有問題嗎?”赫連煜剛想喚他,但想起此地眼多口雜,不宜暴露身份。


    贏衡迴過神,微微搖頭,“並無。走吧,過去和她聊聊。”


    雍州知府棄城而逃,雍州百姓並未大量暴亂,想來此女子也是功不可沒。


    女子安撫好翠娟娘的情緒後,將她扶到一旁坐下。聽到身後接近的腳步聲,她緩緩起身,轉身,沉靜的眸子和贏衡深沉的眸色相撞在一起。


    “這位姑娘,可否借一步說話?”


    女子微微凝眉,迴頭看了一眼好奇打量這邊的百姓,抿唇,微微點頭,“公子,前方不遠處便是小女子家。不介意可先隨小女子去寒舍。”


    “既如此,那便叨擾了。”贏衡微微一愣,隨後應下。


    ……


    大曆皇宮,某處暗室。


    高位上端坐著一襲黑袍的男人,斜靠著,他手撐著額角,另一隻手輕輕叩擊扶手,微微垂眸,微長的眼睫遮住他眸中的情緒,讓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空曠的暗室,無人說話,隻有兩邊牆壁上點燃的火把燃燒著的劈啪聲,而他腳下還跪了兩個黑衣人。


    若是贏衡他們在此,定能發現這兩人正是前段時日在雍州官道林間埋伏他們的人。


    “你是說,你們傷了他?!”男人微微掀眸,看著跪在自己腳邊的男人,眸中深沉如墨,但不難發現,眸底湧動著強烈的殺意。


    “唰!”


    還未等他們看清,一道殘影閃過,端坐上首的男人瞬間閃到他們麵前。一隻白皙的手惡狠狠地掐住一位黑衣人的脖子,將他慢慢提起來,與他視線齊平,那雙黑眸中的暴戾一覽無餘。


    “誰允許你擅自行動的?嗯?”男人慢慢收緊力道,語氣稍顯冰冷。被掐住脖子的男人因窒息臉通紅,但絲毫不敢反抗。


    眼見他發怒,其餘幾人皆不敢大喘氣,紛紛垂首,跪了一地,“主人,息怒。”


    “嗯?誰允許你擅自行動的?暝狼。”男人根本不去看他們,黑眸緊鎖在手上這人身上。


    暝狼看著他眼中實質的怒火,知道自己這次是真的觸碰到了他的逆鱗。他漲紅臉,蠕唇,想要解釋,但最終還是閉上眼,不語。


    他眼神微眯,看著他這副放棄反抗的模樣,一股怒火湧上心頭。他剛想動手殺了他,就被一道厲聲打斷。


    “是老奴讓他動手的。”


    其餘黑衣人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心頭驀然一鬆,轉而向這位忽然闖入暗室的女子行禮。


    “姑姑。”


    “主上若要治罪,便治老奴的罪。”她緩步來到他麵前,俯身朝他行禮,眸中皆是一片沉靜。


    他看著眼前這位老婦人,咬咬牙,鬆開了掐住暝狼的手,半退一步,拱手行禮道,“姨母安好。姨母說笑,姨母對我有養育之恩,我豈敢怪罪姨母。”


    老婦並未看他,而是轉身看著跪於腳邊的暝狼,溫聲道,“暝狼,事情辦的怎麽樣?”


    暝狼微微抬眸,看著主子的黑臉,稍頓,開口匯報道,“太子身邊跟著鎮國將軍的人,屬下近不了他身,隻能趁亂射了一箭。”


    老婦聞言,緩緩歎氣,“罷了,這件事確實操之過急了。你們可曾留下把柄?”


    “並未。屬下將三皇子暗衛腰牌故意放在了那些屍體身上。”


    “嗯。你們來迴奔波也勞累了,先迴去吧。”


    暝狼等人看向一言不發的主子,瞧見他揮手,他們才低頭告退。


    待暝狼他們離開暗室後,老婦才迴過頭,眼神冰冷地看著他,冷聲提醒道,“主上,莫忘了您生母的仇,不要被他的小恩小惠所欺。”


    他微微掀眸,看著她眸底不加掩飾的殺意,垂眸,悶聲應道,“姨母,我知道了。”


    “天色已深,主上早日休息吧。”老婦朝他行禮後,便離開了暗室。


    他呆坐在上首,看著一隻飛蛾明知前麵是火海,還是要往上撲,深沉的眸色中暗光湧動。


    火光灼眼,他從來都不稀罕。可是那束月光繞過萬物,僅落在他身邊,也怎麽會不令他想獨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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