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曆,東宮。


    “咳咳……”


    一聲虛弱的咳嗽聲從殿內傳出,蒼白的手推開窗牖,攏著狐毛大氅的贏衡走至窗前,神色稍顯疲倦蒼白,深沉的黑眸看著殿外那海棠樹上的新芽,蒼白的臉色上才染上點點血色。


    “殿下,藥熱好了。”一襲紅色勁衣的赫連煜,冷著臉端著一碗藥汁來到贏衡身邊,用內力將開著的窗牖關上。


    贏衡看不見窗外的景色了,微微歎口氣,接過赫連煜手中的藥碗,一口飲下,藥的苦澀味彌漫在他口中,令他眉頭緊蹙。


    赫連煜麵無表情地從懷裏掏出錦帕,遞給他,順帶著拿過放在一旁的蜜餞,撿起一顆,塞入他口中。


    蜜餞的甜味漸漸壓住了贏衡口中的苦澀,他緩緩抬眸,看著赫連煜臉上盡顯的冷氣,但那雙赤眸深處流露的分明是擔憂和委屈,簡直就像是一隻口是心非的狗狗。


    贏衡腦子裏想起這副場景,忍不住一笑。自他展露出鋒芒,朝中大臣皆有些畏懼他,有一部分緣由是因他狠厲的手段,但另一部分則是因為赫連煜。


    赫連煜的身份在整個大曆都不是秘密,所有人皆知他是南越戰敗送來的質子。剛開始,諸位大臣對於他跟在贏衡身邊,目光皆是不屑,皆以為是他抵不過深宮的磋磨,懇求贏衡收留。


    但後來,隨著贏衡朝堂勢力擴張,得罪了不少大臣,不乏有逼急了的大臣想要暗殺於他。


    那段時日,贏衡領贏承玨的旨意,前往各地曆練,路途上遭遇了不少截殺。


    想要一介病弱太子死,看似是個很簡單的任務,這是當時前去刺殺的死士心中共同的想法。


    但,結局總是出人預料。


    那些死士在未靠近太子車架時,就被一道紅色魅影殺死。他一人擋在車駕身前,手持雙劍,殺光了所有死士。甚至很多死士在臨死前,都未曾看清那人的麵容,驚懼的眼眸中隻映下了一雙赤瞳,宛如野獸般狠厲。


    太子掀開車帷,黑眸淡然地看著滿地的血色和屍體,並未任何驚懼,隻是淡然吩咐道,“阿煜,取他們手指,待本宮迴皇都後,給諸位大臣送一份禮物。”


    “是,殿下。”


    待贏衡迴皇都後,麵對高位的贏承玨和宣室殿上諸位大臣,徑直呈上一個盒子,將裏麵那些死士的手指,倒在殿中,渾身冷冽,“父皇,兒臣途中遭遇截殺,還望父皇為兒臣做主。”


    贏承玨聞言大怒,徹查此事。最終參與了此事的諸位大臣被抄家,而帶人去抄家的正是贏衡身邊那位紅發少年。


    赫連煜戴著醜陋獠牙的麵具,隻留下那雙如野獸的眼眸,麵對想要反抗的大臣之子,利落地抽出佩劍,一劍封喉,溫熱的血流淌在他腳下,卻遠不如他那雙赤瞳紅豔。


    至此,贏衡手段狠厲的事跡傳遍了整個朝堂,諸多與他作對的大臣,惶恐不已,皆不敢再有所動作。而他身邊那位南越質子,也因此成名。


    很多人畏懼他的武功和手段,私下裏都稱唿他為太子的惡犬。


    ……


    贏衡看著故作冷漠的赫連煜,又想起他被大臣罵為“惡犬”,忍不住又是一笑。


    這,哪兒是什麽惡犬,分明就是想要主人撫摸的幼犬。


    “殿下,您在笑什麽?”本來還打算不理贏衡的赫連煜,實在受不住他的笑聲,微微側眸,幽怨地看著他。


    贏衡笑著挑眉,“本宮在想,若是被那群怕阿煜的大臣知道,威名赫赫的惡犬私下居然是個容易委屈的性子,定會大吃一驚。”


    “哼。”赫連煜聽出贏衡在調侃自己,輕哼一聲,並未理他。


    贏衡也隻是一笑而過,殿內熱氣很足,他便脫掉了身上的大氅,遞給了赫連煜,問到正事,“阿煜,父皇昨日去過慈寧宮後,神色很不好嗎?”


    “是的。恐怕,殿下的猜測是對的。”


    贏衡聞言,眸色稍顯凝重。自那晚沅蓮帶走贏溯後,他始終擔心太後會為難贏溯。畢竟,太後對他不喜接近贏溯的態度十分明顯。


    他昨日實在是放心不下贏溯,早朝過後,便和父皇提了一嘴。若是贏溯還留在慈寧宮內,或許父皇在此,皇祖母也會顧念父皇,不會過於苛責他。


    據聞,父皇與皇祖母母子的關係自幼便甚好,但他卻覺得並非如此,父皇雖對皇祖母恭敬,但父皇很少去看望皇祖母。


    雖皇祖母年事已高,素來喜愛清淨,但他總覺得父皇和皇祖母的關係頗為微妙,不像宮中所傳的那般甚好。


    “陛下離開慈寧宮後,太醫院院正便受命前往慈寧宮,為太後調養身體。”


    “嗯?皇祖母身體真不好?”贏衡聞言,微微一訝。


    皇祖母近幾年身體確實欠佳,不過他原以為那晚隻不過是沅蓮的托辭。竟不曾想,竟然能讓父皇驚動太醫院院正。


    “屬下不知。”赫連煜微微搖頭。


    贏衡微微沉默片刻,按孝道而言,皇祖母身體欠佳,他身為太子,理應前去探望一番。更遑論,他未能親眼瞧見贏溯安好,心裏也有所不安。


    “走吧,隨我去一趟慈寧宮,給皇祖母請安。”


    “是。”


    ……


    贏衡和赫連煜來到慈寧宮前,就瞧見沅蓮守在殿外。


    沅蓮瞧見贏衡身影,上前見禮道,“老奴參見太子殿下。”


    “沅蓮姑姑請起。”


    贏衡虛扶了沅蓮一把,抬眸,黑眸鎖定在緊鎖的慈寧宮殿門,溫聲道,“本宮聽聞皇祖母鳳體微恙,父皇還特命賀太醫前來調養。”


    “勞殿下費心,太後娘娘年歲已大,身子自是比不上從前,但娘娘鳳體並無大礙。陛下也隻是關切娘娘,才召來賀太醫,給娘娘瞧瞧。”


    “衡許久不見皇祖母,特來請安。衡心中也格外掛念皇祖母鳳體,還望沅蓮姑姑能通傳一聲。”


    “這……那好吧,煩請殿下稍等。你們倆,給殿下拿個手爐過來。”沅蓮神色浮現出為難,但還是應下,後又瞧向一旁的宮女,吩咐道。


    “殿下,天氣嚴寒,要小心身子。”


    贏衡接過宮女遞來的手爐,輕笑著應下,“多謝沅蓮姑姑。”


    沅蓮微微點頭後,便轉身進了慈寧宮。


    殿外,贏衡立在寒風中,身後赫連煜微微側身,替他擋住刺骨的寒風。


    贏衡微微側眸,看著慈寧宮外那枯敗的梅花樹枝,他想起最後一次見到皇祖母的模樣,腦海中也浮現出她年輕時記載她的詞句,心頭驀然騰升起一股悲傷。


    那般鮮活明豔的生命,也像他眼前這株梅樹一般,被囚鎖在這座深宮,吞噬掉了所有生機。但待到春日,這株梅樹還會恢複往日的生機,可這條明豔的生命,卻再也迴不到過往。


    ……


    不消片刻,沅蓮便出來了,她滿目歉然地看著贏衡,“勞殿下白跑一趟了,太後剛喝藥歇下了。”


    贏衡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神色未變,溫聲安撫道,“沅蓮姑姑客氣,是本宮來得不巧。既然皇祖母已經歇下,那本宮便先迴宮了。”


    贏衡將手中的手爐遞給沅蓮,她卻搖搖頭。


    “宮道寒風刺骨,殿下還是拿著吧,恭送殿下。”沅蓮俯身行禮道。


    “那便多謝沅蓮姑姑。”


    贏衡沉默地行走在宮道上,眸色稍顯凝重,而身後跟著的赫連煜也沉默地跟在其身後。


    不久,一條岔道出現在二人麵前,贏衡停下腳步,稍稍思忖一下,朝著東宮而去的腳步一轉,走了另一條宮道。


    赫連煜瞧著他去的方向,赤瞳中快速滑過一抹委屈,但還是乖乖跟在他身後。


    他陪伴贏衡多年,早已摸清了宮中的布局,這條宮道對應的是宮中的冷宮和一些不受寵皇子的住所。


    比如,某位不受寵的六皇子的居所,霜棲殿也正在此處。


    ……


    兩人拐過幾條宮道,深宮中繁華盛景逐漸變得蕭條破敗。不久後,一座冷清陰森的宮殿佇立在他們眼前,灰蒙蒙的牌匾上正寫著“霜棲殿”。


    贏衡看著這座荒涼的宮殿,微微歎口氣,上前,推開殿門。一股混雜著枯草的陳舊味撲鼻而來,老舊的殿門被打開,吱呀聲格外明顯,響徹在這座空曠的殿內。


    這裏破舊的陳設,無不彰顯著居住在此處的人,是多麽不受皇寵。


    “殿下,小心。”赫連煜擋在他身前,唯恐怕這些腐朽的木樁,傷到贏衡。


    贏衡微微推開他的手,來到正殿門前,剛想推門而入,眼前忽然一道黑影閃過。


    他眸色微凝,身形一動,離開了原先的地方。而身後的赫連煜也覺察到空氣流動,拔出腰間的佩劍,閃到贏衡身前,將劍對準來人。


    “什麽人?!”


    那道黑影麵無表情地擋在霜棲殿正殿前,冷聲道,“太子殿下,太後娘娘有令,六皇子殿下未抄完佛經前,不見任何人。太子殿下請迴。”


    贏衡眸色微沉地看著眼前的黑衣男子,從此人武功來看,他實力絕不在赫連煜之下。而且,他從這名黑衣男子身上感知到了一股濃烈的血腥氣,恐怕這人是一名死士。


    “放肆!”赫連煜聽到他語氣裏的命令意味,赤瞳微縮,持著劍就攻向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眸色稍顯凝重,高手過招,皆靠一招就能知道對方的實力。


    他自然能瞧出赫連煜武功不低,也拔出腰間的劍,兩劍交鋒,迸發出來的火花,映在兩人同樣凝重的眸色中。


    贏衡立在院中,看著兩人過招,赫連煜劍法淩厲狠辣,而那人的招數盡顯陰綿,在交鋒中,他總是能恰到好處地卸去赫連煜劍法中一部分的暗勁。


    他眸色微凝,思考著這個人的身份,他不曾在贏溯身邊見過此人。


    身為皇子,雖然都有能從暗龍衛中挑選暗衛的資格,但阿溯的暗衛,他也曾是見過的,這一位倒還真是個新麵孔。


    正在二人鬥得難舍難分時,正殿殿門從裏被打開,贏溯臉色蒼白地扶著殿門,聲音虛弱地喚道,“星淮,還不快住手。”


    那位名喚星淮的暗衛,聽到自家主子的聲音,與赫連煜纏鬥的身影一怔,手上動作也逐漸慢了下來。


    赫連煜赤瞳微凜,劍光微閃,朝著星淮刺去。


    一旁關注著戰局的贏衡自然瞧出赫連煜這一招蘊含著殺機,神色微凜,厲聲道,“阿煜,住手!”


    聽到贏衡的聲音,他眼眸微閃,手微斜,刺向他心髒的劍,轉而刺向了他肩膀。


    “噗!”


    劍刺入肉的聲音響徹在霜棲殿,星淮眉宇微動,喉間溢出一聲悶哼,唇色也快速失去血色,鮮血從唇角流下。


    突如其來的變故,一時間令霜棲殿的氣氛變得有些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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