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然愛你,綾子姐…”


    他低著頭,緩緩說出這句話。


    “你…”綾子不敢相信地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瞬間喜悅。但這份喜悅很快便被緊隨而來的憤怒衝刷而下。


    “你在說什麽啊,你在說什麽!”衝天怒火片刻間衝上綾子的腦海,短暫替代了占據腦海高地的理智。白皙如雪的素手高高揚起,帶著淩厲的風聲,毫不留情地朝著葉紙的側臉狠狠地落下。


    這一掌,葉紙躲不開,他也不想躲。


    “…”


    劇烈的疼痛並未如預想般降臨,綾子高高揚起的手掌終究還是沒能落下。即便此刻葉紙口中吐出的言語是如此不堪入耳,但綾子內心深處對葉紙的那份情感讓她無法狠下心來揮出這一巴掌。


    綾子瞪大了雙眼,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曾經乖巧懂事的人。嘴唇微微顫抖著,聲音中帶著失望:“葉紙…我什麽時候這樣教導過你?”


    令人作嘔的話語就像一把鋒利的匕首,直直地刺進了綾子的心窩。


    “你這樣說,把林漓放在哪裏,你把我又放在哪裏?”素手攀上葉紙的臉,抬眼便是女人哀求的麵容:“求你…求你不要說這樣的話…”


    她很愛葉紙,愛葉紙愛到骨髓中,每一滴血液都充斥著兩人的點點滴滴。


    但這絕不代表綾子可以拋下世間廉恥去…


    去…


    “你走吧,這句話我會當作沒有聽過。”她無力地閉上眼,晶瑩的淚滴順著美麗的臉頰滑落。


    “我會對我說的每一句話負責。”葉紙的表情依舊平靜,仿佛說出那句話的人不是他一樣。


    “你還要無理取鬧到什麽時候!”綾子一聲嬌喝打斷葉紙的話語,“如果你來這裏隻是為了安慰我的話,那你現在可以走了,我沒有你想象的那麽脆弱。”


    “小紙,你的感情很珍貴,對於我來說是求之不得的寶物,但這不代表你可以肆意玩弄我對你的感情。”


    “我以為你長大了,可現在看來你還隻不過是個小孩子而已。”


    “噗…”


    葉紙忽然不合時宜地輕笑出聲。


    對上綾子疑惑的神情,他緩緩開口:“綾子姐以前可從來不會奚落我,把我罵的這麽慘。”


    “不…這是…”


    “我想綾子姐誤會了我的意思。”葉紙伸出手摁在綾子肩膀上,讓她乖乖躺下,順手將被子往上提了些。


    “愛有很多種。”


    他這樣說道。


    “我愛爸爸媽媽,愛姐姐妹妹,愛林漓,同樣愛著綾子姐。”


    “我們在一起有多久了?十八年,十九年?還是二十年?畢竟我還在媽媽肚子裏的時候你就在我身邊了吧。從我記事起,綾子姐就在我身邊,一步不曾分離。”


    “有綾子姐在的話,就會很安心,我是這麽想的。無論是媽媽,姐姐,還是其他人都不會給我帶來這種安心感,這份感覺於你獨有,誰都無法代替。”


    “如果拋棄血緣關係的話,你才更像我的親姐姐一些。從教我說話,走路,用筷子吃飯,還有陪我睡覺,學習…這些我都記得。要說誰才是陪伴我最久的人,那非綾子姐莫屬。”


    葉紙將身下的椅子挪動地離床更近了些,俯下身子,認真地說:


    “可是我時常在想,綾子姐到底為什麽要跟在我身邊呢?是因為爸爸救了你和撫子?還是因為與我走的近才能繼續在這個家裏生活下去呢?”


    “以前的我不明白,但現在我稍微能理解一些了。”


    他又湊近了一些,緊緊握住綾子裸露在被子外的手。


    “因為失去了繼續生活下去的意義,所以將我視為了全部…將我視為了生活下去的意義。而後將這份沉重的寄托化作為沉重的愛…”


    “對嗎?綾子姐。”


    …………


    隱藏最深的秘密終於在某一天重見天日。當一切都被重要之人察覺後,剝開嚴防死守的層層外殼,呈現在綾子內心中最重要的東西…


    隻有葉紙一人罷了。


    “如果是小紙的話,肯定遲早會發現的。”綾子注視著葉紙的雙眼。


    內心中最重要的秘密被發覺,綾子並沒有覺得慌亂,反倒是顯得輕鬆不少。


    “我一直這樣想,但我沒有想到會這麽快。”她的嘴角微微上揚,反握住葉紙的手說道:“最了解我的人,果然還是小紙啊。”


    “不用這樣的,綾子姐。”


    “你不用活得這麽累。”


    葉紙向來都是個內斂深沉的人,他的情緒就如同平靜的湖麵一般,極少會掀起巨大的波瀾。即便是在麵對林漓決然離去的時刻,他也依然選擇默默承受由心底湧起的落差感和無盡的死寂。


    那時他靜靜地坐在窗邊,孤單的身影仿佛被整個世界遺忘。窗外的陽光透過斑駁的樹葉灑在他身上,卻無法溫暖那顆已逐漸冷卻的心。他就這樣獨自一人,沉浸在內心深處波濤洶湧的沉默之中,任由思緒如潮水般翻湧。


    可,眼前將與葉紙度過半生的女人值得他落下許久未曾見過的眼淚。


    “小紙,你不懂。你是我的一切,你是我的全部。”綾子輕輕擦去葉紙的眼淚,起身將他緊緊擁入懷中:“我還沒哭呢,大男子漢怎麽能流淚呢?”


    “為什麽要這麽卑微…”這一次,葉紙沒有拒絕上杉綾子。“為什麽活得如此卑微…”


    他緊緊抱住上杉綾子,被封鎖不知多少年月的情緒在此刻噴湧而出,向麵前重要的家人隨意宣泄。


    “我也一樣啊…綾子姐。我也願意為了你付出一切啊!”


    “為什麽不明白呢,你不該為任何人活著…”


    “要為了自己生活下去啊…”


    ……………


    ……………


    “別蹲了,你爸今天晚上怕是迴不來了。”林漓再一次把蹲在門口的小狐狸給抱起,重新放迴餐桌旁的椅子上。


    “嗷嗷?”


    “我不是葉紙,聽不懂你說的話。”林漓嘴上說著,手上動作一點也沒停。把一罐肉罐頭給倒在食盆裏,又倒了一袋小白最喜歡的奶糕和火腿腸。


    “呐,吃吧,吃的比我都好…”她把食盆放在地上,從微波爐裏拿出中午吃剩的掛麵。


    葉紙不迴來就沒有必要做那麽多東西,吃點剩菜打發下肚子得了。林漓這麽想著,眼睛卻不受大腦的控製不斷瞥向手機的消息界麵。


    “狐狸被人送迴來了,今天晚上就好好陪陪她吧。”


    依舊沒有迴信。


    “真是掉進狐狸窩了…”林漓鬱悶地嘀咕著。


    明明是自己給他發的消息,結果難受的還是自己。


    “煩死了!”


    “嗷?”聽到林漓唿喚自己,小白好奇地抬起頭。


    “沒叫你,吃你的飯去,再看小心我把你毛扒光了!”林漓現在的怨氣通天,邪劍仙來了都要直唿內行。


    “嗷…”小白低下頭繼續吃飯。


    女魔頭!就隻會對狐發脾氣!


    林漓無精打采地盯著桌上那碗中午還剩下大半的掛麵,以及旁邊已經有些失去色澤的炒時蔬,心中沒有泛起一絲想要吃飯的漣漪。


    並非是她對這些剩飯剩菜有什麽偏見。生活中的種種艱難讓她早已嚐遍各種難以下咽的食物。哪怕是那些味道怪異的食物,她也都能毫不猶豫地吞入腹中。


    心情不好…


    “所以說人就是賤啊…”


    “嗷嗷嗷!”


    沒有理會林漓的自言自語,安靜趴在地上享用晚飯的小白忽然亢奮起來,撲騰地往門口爬去。


    “又有什麽事?你媽來接你迴霓虹了?”踢開不斷扒拉門縫的小白,林漓打開房門。


    “我不買保…”


    “欸,我剛想唿鈴讓你開門呢。”葉紙左右手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站在門口衝林漓笑道。“你看,我都沒手敲密碼了。”


    “險…”林漓抬起的手愣在原地,整個人像變成了尊雕塑一般。


    她沒想到葉紙居然會突然迴來。


    “你怎麽迴來了?”


    “這裏是我家,我女朋友在家裏,不迴來還能去哪?”葉紙故作疑惑。


    “可你不是…迴來怎麽不說一聲?”林漓搖搖頭,轉而問道。


    她的心情肉眼可見地愉悅起來,就連腳底的小白也感受到轉變的情緒,不斷在葉紙褲腿上撒潑打滾。


    “想給你個驚喜嘛,我不在家會有人偷偷掉眼淚的。”葉紙的笑容如此和煦,讓冰冷的走廊都變得溫暖些許。“我繞路去了你愛吃的那家水煎包店,還有一些燒烤和熟食,我猜你在家吃的肯定沒有小白好。”


    “哪有…不對,誰會偷偷掉眼淚!”林漓揮舞起小拳頭警告他不要亂講話。“那她呢?”


    “綾子姐大概真的很累了,見她睡著後我就趕迴來了。”葉紙提提手中的大包小包:“能不能先讓我進去,外麵還怪冷的…”


    “哼!你還是別進去了,走廊挺好的!”


    “欸——怎麽這樣?”


    “嗷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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