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


    “三弟!”


    “大姐!”


    “三…弟!”


    客廳中,顧丹青與顧天書兩人搖頭晃腦地不斷唿喊著對方,儼然一副喝大的樣子。


    木質的柳桌上,大小不一、顏色各異的啤酒罐子歪歪斜斜地散落一地,仿佛一群喝醉了酒的士兵,毫無紀律可言。原本擺放整齊的茶具已經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狼藉。麥芽的香氣彌漫在空氣中,被打翻的啤酒瓶流出金黃的汁液。


    大抵的確很久沒見了。在顧天書得知顧丹青要迴娘家時他十分高興,平時並不喜歡喝酒的顧天書,今天卻難得來了興致,特意去公司底下的便利店買了好幾打啤酒,準備晚上與顧丹青一起暢飲一番,好好地聊聊天、敘敘舊。然而,他們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酒量其實並不是很好,幾杯酒下肚便開始有些迷糊了。


    這不,兩人蜷縮在地上準備桃園結義呢。


    “老弟!你是不知道,我兒子多有出息!哈哈哈哈!”顧丹青大力拍著顧天書的背,然後又提起手中的酒灌了一口,“找了個超級好的女朋友!”


    “姐啊…我都知道!我剛剛見到那個女孩子了,和你家孩子真是天作之合!”顧天書大舌頭都給喝出來了,他拍著顧丹青的手,語重心長的說道:“姐!我說實話,我必須要跟你說實話…我從心底裏跟你說個實話!就這麽說吧,我打心眼裏就…”


    “呃…”話未說完,顧天書沒忍住腹中的翻湧,立刻抱住客廳裏的垃圾桶吐了起來。


    “不是哥們?你這也不行啊!養魚呢?”顧丹青見顧天書才這麽點斤兩就倒下了,大笑著嘲諷他的酒量不行。


    “姐姐!我心裏苦啊。”顧天書將垃圾桶當成了自己的知心好友,抱著它就開始大吐苦水。


    “你那女兒真不是人啊!kpi跟紙巾一樣派發下來,我有一點自己的意見都不行,這還是我家的公司嗎?每天晚上我都要加班到淩晨,再這樣下去,孩子都快不認識我這個爸爸了!”


    小朋友們已經去睡覺了,在場隻有可以喝酒的人。


    葉紙除外,他為了陪林漓才留下。


    他們不約而同地將視線放到了葉眉的身上。


    被千夫所指的罪魁禍首並沒有尷尬,她淡定地打開一瓶冰鎮啤酒,喝了一口。


    “這隻是一部分事務而已,其它的都是綾子在負責。”她癟了癟嘴,“如果覺得這些工作很多的話,那就說明舅舅沒有管理家族的能力。”


    葉眉的話毫不客氣,但事實如此。


    “看來我已經不適合留在這,先去休息了。”葉眉起身,朝顧父趙敏打了個招唿後離開客廳。


    “唉…小眉說話怎麽能這麽露骨呢?白氷還在這裏呢,”趙敏歎了口氣,其實關於管理家族這件事,白氷已經對他們提過不止一次意見了。


    這是人之常情,沒有哪個妻子願意看到自己的丈夫每天都早出晚歸,累得筋疲力盡,與家人生活在相反的時間線上。


    “嗯…”顧父當然懂得這個道理,但麵前的局麵已然無解。


    難道真的要將這麽多年的基業拱手送出,等著分家的酒囊飯袋將其敗光嗎?


    “姐姐不是已經告訴你們答案了嗎?”沙發旁的葉紙忽然開口。


    “小紙,說說你的看法。”顧父看向葉紙。


    “人不是工具,一力承擔如此多的工作是誰都受不了的。與其什麽事都親力親為,不如培養幾個可堪大用的人才。”葉紙解釋道。


    “姐姐的身邊有撫子,有綾子姐在,兩人都是百裏挑一的人才,什麽事都由自己出麵的話,效率反而會變低。”


    “管理家族並不是管理一個普通的企業,在我看來,領導者隻需要統籌全局就好。況且,什麽事都領導者親自上陣的話,在屬下的眼裏也會失去威嚴的吧。”


    “繼續說。”顧父有些意外,他沒想到平日裏這位其貌不揚的外孫居然對管理企業這麽有見解。


    “既然如此,那就讓舅舅培養幾位黑奴…不是,心腹,將工作重心交給他們就好了。無非是失去了一些無關緊要的資源與地位而已,這種東西,家族裏要多少有多少。”葉紙喝了口水,停下了話頭。


    “可你舅舅剛接手公司不久,大部分事務都由小眉來定奪,根本沒有培養心腹的必要,這樣做是否有些多此一舉了?”顧父直起身子,語氣稍微認真了起來。


    他有意想考考這位外孫,到底能給他帶來怎樣的驚喜。


    “說句不恰當的比喻,朝野安有四十年的太子?如果舅舅想一輩子都安於現狀的話,那就別逼他了。我不認為姐姐不想將權放給他,但如果舅舅連競爭之心都失去了,那倒不如卸職迴家,把公司給分家,或直接賣給姐姐好。”


    這段話的確有些大逆不道,不過葉紙也沒什麽負擔就是了。與其讓舅舅麵臨兩麵不好做人的境地,不如快刀斬亂麻。


    取舍取舍,有舍才有取。


    顧天書有意想全麵接管公司,但他並無全權負責的魄力,所以葉眉出現了,站在顧天書的身後為其背書。


    這是眼光的差距,亦是能力的差距。


    正如他看不懂葉眉的微操一般,葉眉也不屑顧天書的猶豫


    這就好比兩人同時指揮一場戰役,雙方的領導人各有不同的看法。


    葉眉:這是一鍋夾生飯。


    顧天書:那種生機勃勃,萬物競發的境界猶在眼前。


    既然沒有做決議的勇氣,那麽當一輩子的傀儡也無可奈何。


    你啊……”顧父安靜地聽完了葉紙的整段話,抬起桌上的茶杯輕抿一口,然後緩緩放下。他的眼神深邃而複雜。


    “葉家怎麽會有無用之人呢?嗬嗬,一葉障目啊……”顧父微微一笑,語氣中帶著一絲淡淡的諷刺。


    被表象所蒙蔽,看不清事物的本質......


    接著,他緩緩站起身來,動作沉穩。將目光放向抱著垃圾桶熟睡的顧天書,眼中流露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情感。或許是心疼,或許是無奈,又或許是期待。


    ………


    “小姐,少爺是這樣說的。”一樓客廳,百合撫子在同聲傳譯完葉紙的話後,為葉眉端了一碗蜂蜜水。


    雖然葉眉隻喝了一口酒,但她還是擔心葉眉早上起來頭會痛。


    “你很驚訝嗎,撫子。”葉眉沒有接過蜂蜜水,而是從廚房的暗格中翻出一瓶陳釀。


    ”不,我隻是有些...驚訝。”撫子搖了搖頭。


    葉紙話中蘊含的道理很簡單,卻鮮有人可以做到。


    如果舍不得權力的話,如何才能爭得更大的利益?


    “這才是我的弟弟才對,我從未懷疑過他是否可以接任家主之位。”葉眉給撫子倒了一杯酒,又給自己滿上。“我一直相信他,綾子也一樣。從未落過灰的寶劍,又何談展鋒?”


    “掌權者,隻需統籌,製衡而已。能力的強與否並不重要,若事事親為,何須手下?”


    “人生而已,總有人要妥協,隻不過幾年前妥協的人是我罷了。”


    葉眉舉起酒杯:“那麽,慶祝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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