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後的烈陽炙烤得大地散發出泥土的氣息,裸露的山崗上長風吹拂,迅速將積聚的熱量吹散。維戈望著手中的殘破長劍出神。這是鷲巢堡的武器,準確無誤,可它的主人又會是誰?武器、女人、鷲巢堡,如此多的指向信息很難不讓人聯想到那具屍體即是走失的巴比爾特伯爵之女。


    維戈將長劍收迴鞍袋中,驅策母馬前行。是否要將其送迴鷲巢堡呢,維戈思量,可如此一來或許會招致不必要的麻煩,畢竟世人皆知雇傭騎士是群怎麽樣的人,沒人會給他們好臉色。況且,他們此程也未必會行經鷲巢堡。


    灰褐色的山巒在馬蹄下戛然而止,前方的道路是茫茫的紅色土地,這也就意味著他們離鷲巢堡更近了,進一步說,也就是共赴大道就在前方。


    飲馬結束後,他們準備繼續上路,卻望見從小溪流的另外一側出現一隊疾馳的人馬。騎手全副武裝,掌旗官擎著一麵黑色旗幟,在風中伴隨著馬蹄聲獵獵作響。


    維戈十分戒備地拔出“長夜”,做好應戰準備。克裏沃慌慌張張地從腰間拔出武器,一看發現是匕首,於是趕緊收迴,從另外一側拔出長劍。科斯立即躲到了母馬的後麵,隨時準備上馬逃走。


    涉水過溪後,人馬緩步停止,維戈終於看清了黑色旗幟上的紋章,一條銜尾的迤長白蛇。“來者何人?”維戈氣勢洶洶地吼道,長劍橫陳於身前。


    “維戈·塔米姆爵士。”為首的一位騎士模樣的人喊道,“請您原諒,我們無意驚擾。老爺想請您們去城堡一敘。”


    “老爺?”


    “蘭登·維爾哈倫子爵大人。”騎士宣布。


    維爾哈倫,維戈默念道,這是他從未了解的一個貴族。在他經曆過的所有比武大會中,未曾聽過維爾哈倫之名,也從未見過銜尾長蛇的家族紋章。他考慮片刻,根據眼下的形勢,隻能同意隨他們去城堡一趟。


    “我該如何稱唿你?”維戈問那位騎士。


    “莫裏茨·沃格蘭,紅岩堡侍衛隊長。”騎士勒住韁繩,猩紅的披風在其身後被長風卷起。


    維戈收迴“長夜”,翻身上馬。克裏沃與科斯對視了一眼隨後跟上。


    紅岩堡離他們相遇的地點足有一個時辰的騎程,若非莫裏茨·沃格蘭指出城堡所在,維戈仍未發現它的存在。紅岩堡,城如其名,與周圍的紅土地融和一片,渾然天成。維戈倏地意識到,這確是最好的偽裝。


    城堡的城牆不若雷蒙城那般宏偉高大,約莫有二十尺高,紅色的砂岩牆麵已被風蝕摧殘得坑坑窪窪。環繞城堡的護城河接近枯竭,露出了河底的樁刺及一具具形態各異的骷髏,其中多是人的骸骨,也有零碎的動物骨骼。


    城門吊橋業已放下,騎馬經過城門時,維戈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寒意。他在進入城門前仔細觀察過,發現除了在前麵領路的一隊侍衛以及城門口放哨的守衛,城牆上再無其他人。或許……他將頭偏向一側,看到門樓上的一個窺視孔,漆黑無光的細小孔洞後麵似乎有道冷冰冰的目光在注視著他進入城堡。


    他們在馬廄中下馬,莫裏茨摘下了他的圓形全盔,白色的長發隨即散落下來。維戈這才看清這位侍衛隊長已經上了年紀,臉上的褶皺如同他胸甲上的劍痕那般深刻,唯獨那雙灰色的眼睛不像身體的其他部位那麽老邁。


    “維戈爵士,請隨我來,老爺正在主堡大廳等您。”莫裏茨頗有禮節地說,隨後看向跟在後麵的克裏沃與科斯,“兩位可以在塔樓中休息,仆人會為你們準備麵包與酒。”


    城堡亦如城牆缺乏修繕,顯得殘破敗落。黝黯的城堡廊道內,紅砂岩牆壁上豁開一條條裂縫,聰明的仆人們將照明的火把插在其中,安穩牢固。


    “老爺,維戈爵士已經帶到。”莫裏茨俯身在老人耳邊說道,然後侍立左右。


    主堡大廳是個狹長的房間,其兩側有兩排橡木柱支撐拱頂,每根拱柱旁各放一個火盆,壁爐中的火焰則一刻不熄地燃燒著,於是就使得這個封閉的空間悶熱異常。大廳中雖然鋪設著一層燈芯草,但還是無法掩蓋空氣中飄蕩著的腐敗臭味。


    即便如此,老人也裹得嚴嚴實實,天鵝絨長袍外套著厚厚的羊毛外套,又在最外麵蓋了一層貂皮毯子,整個人看上去就像一頭熊一樣縮在高背椅中。這就是蘭登·維爾哈倫子爵,維戈想,一個行將就木的貴族,也難怪無人知曉。


    “啊,維戈爵士,歡迎你來到紅岩堡。”蘭登子爵笑道,露出了僅剩幾顆的黃黑色牙齒。“請坐。”


    維戈在長桌的對麵落座,看到子爵的麵前放著一碗飄著蕪菁與蘿卜塊的肉湯。


    “維戈爵士,是否來一杯啤酒呢?外麵的天真是熱煞人呐。”子爵舀了一口湯,慢慢吸入,然後大喊道,“洛瓦諾,給我們尊貴的騎士來一杯啤酒。”


    不,維戈暗想道,是你把自己悶在大廳中,還被火焰包圍,才會覺得熱。他發現從進入主堡大廳隻短短片刻,額頭上的汗珠就開始不住地滲出,於是忍不住用手背將汗擦去。


    “老爺,洛瓦諾已經不在了。”侍衛隊長在子爵耳邊悄悄地說道。


    “是嗎?唉,瞧我這記性。”蘭登子爵“自責”地說,“莫裏茨爵士,你是否能為我們的客人倒上一杯啤酒呢?”


    “如您所願,老爺。”莫裏茨爵士旋身離開。


    “請原諒,維戈爵士。”子爵似乎發現了他擦汗的動作說道,“我這身老骨頭,隻要一冷就會痛得厲害,實在沒有辦法,才讓人將大廳烘得像夏天一樣。維戈爵士,你喜歡夏天嗎?畢竟你來自斯特羅斯。”


    不,我不喜歡夏天,維戈腹誹,尤其是斯特羅斯悶熱潮濕的夏天,我更喜歡雷蒙城的寒冷。然而這些都隻是次要,重要的是為什麽他會知道我是誰,從何處來。


    “是的,大人。”維戈口是心非地說。當他準備繼續開口質問時,侍衛隊長迴來了。


    “老爺,這是城堡中僅剩的啤酒了。”侍衛隊長提著銀質酒壺對蘭登子爵說。


    “請給我們尊貴的客人倒上。”子爵大方地迴道。


    維戈正值口渴,舉杯啜飲,結果灌得一嘴酸敗的味道。但是礙於禮節,他隻能強忍咽下。


    “維戈爵士,或許你在想,我們素未謀麵,為什麽我會找上你。”子爵放下了舀湯的勺子,兩隻手交疊放在毯子上,開門見山地說道,“我希望你能代紅岩堡出戰當陽城的比武大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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