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看見屋裏黑漆漆一碗藥冒著熱氣,聞蟬正要叫來玲瓏詢問,卻見檀如意先進屋來了。


    “姑姐,這是?”


    檀如意笑得有幾分刻意,“這是我懷安哥兒前喝過的助孕藥,很是靈驗。對身子也沒什麽壞處,權當固本培元,你快趁熱喝了吧。”


    這樣的藥,聞蟬前頭喝過幾迴,隻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一副藥下肚,也隻能滋補身體。


    檀如意今日這劑雖有些突然,聞蟬卻也不怎麽起疑,


    端起來,一飲而盡。


    似乎也沒什麽苦味,她抿唇道:“多謝姑姐關心。”


    檀如意叫人收了藥碗,囑咐玲瓏小巧莫要打攪主子,這才又叫弟弟進屋。


    檀頌今日是帶著任務的。


    姐姐吩咐了,趁這幾日在家閑著,要與夫人加把勁,爭取今夜……


    他一言不發地邁進屋,見聞蟬換了身服帖的寢衣,倚在床頭,身段纖細嫋娜,倒真叫他喉頭生熱。


    常聽同僚酒後胡唚,言自家美妾如何風騷,魚水之歡多少暢快,檀頌時常覺得不解。


    因為他與夫人,哪怕新婚夜,也是相敬如賓。


    什麽快活滋味全不知曉,隻當此事是為傳宗接代。


    可今日又得長姐提點,婦人講矜持,男子在榻上不妨主動些,他心裏直打鼓。


    “夫人。”


    聞蟬也不知為何,飲下那劑藥,身上似乎有些異樣。


    她下了榻,叫檀頌睡到裏側去。


    “夫君歇著吧,我來滅燭火。”


    剛趿了鞋,要與檀頌擦肩而過,伸出的手卻被人接住。


    觸到他,聞蟬才發覺,自己身上很燙。


    “夫人且等等。”


    耳邊檀頌的聲音,也有些恍惚。


    她任人擁著自己坐下,又見檀頌起身放下床帳,燭火映輕紗,頗有些溫馨旖旎。


    “夫人這些天來迴奔忙,怕是累著了,我替夫人捏捏肩。”


    “我……”


    聞蟬吐息急了些,捂著心口道:“我似乎有些胸悶。”


    檀頌是知情的,進屋前長姐說了,她給人用了些暖情助興的東西,但是很溫和,絕不傷身。


    檀頌便以為她隻是來了興致,自身後裹住她的手。


    “哪裏悶?可要為夫……替你揉揉?”


    聞蟬身上又開始發冷了,她此刻才反應過來,是那劑藥不對。


    “夫君,我,我……唔!”


    檀頌懷裏一空,但見聞蟬下了榻,胡亂扶著什麽就開始幹嘔。


    “夫人!”


    什麽旖旎都散盡了,半夜裏,熟絡的女醫登門,為聞蟬診治。


    但見聞蟬虛弱躺在榻上,外間檀頌與檀如意候著。


    檀如意還要詢問:“今日可成事了?”


    檀頌正心急如焚,便道:“想是姐姐的藥出了岔子,夫人飲下便說胸悶惡心,一直幹嘔不斷。”


    檀頌也誤食過這類東西,卻沒見這種反應。


    聞蟬今夜,倒更像第一迴服下避子湯,與哪位藥材相衝的模樣。


    “這怎麽會?這是人家新婚夜放在合巹酒裏助興的,人人都喝得,怎生就她這樣!”


    恰是此時,玲瓏從裏頭走出來,對著檀如意行了一禮。


    “姑奶奶,夫人說還請您把那藥方寫下一份,叫那女醫看看,好尋著病根。”


    檀如意頓時有些慌神,若叫那女醫看了,必能看出這不是什麽固本培元的方子,到時叫她揭穿了,豈非尷尬。


    “我這是個老方子了,隨身帶了藥材煎,這會兒怕是隻剩了藥渣,卻也沒帶著方子的。”


    玲瓏便又道:“那還請姑奶奶下迴帶來,那大夫說了,得虧今日延醫及時,否則一個不小心,閉眼蹬腿,一下去了的也不少見!”


    “不過也虧得姑奶奶這趟,夫人能找出同身子相克的藥材,免得今後,再誤了大事。”


    玲瓏交代完,又是小巧打簾走出來。


    “夫人這會兒喝了藥睡下了,今夜怕是有得折騰,為免打攪到主君,主君不妨今夜歇在外間吧。”


    幾道簾帳相隔,聞蟬聽著他們陸續離去,才稍稍鬆一口氣。


    她遣玲瓏討要藥方是假,敲打檀如意才是真。


    她不在,自己與檀頌和和氣氣,從不見什麽事端。


    可她實在太愛操心了,弟弟的事,什麽都想橫插一腳。


    若非如此,當初聞蟬也不會急匆匆將她嫁了。


    今夜又犯了藥性,難免要再昏沉幾日。


    聞蟬迷迷糊糊睡過去了。


    醒來時腦袋發暈,但見檀頌蹲在榻邊。


    “夫人醒了,可還覺得惡心?”


    聞蟬搖搖頭,唇色卻異常蒼白。


    檀頌生怕她追問昨夜之事,心虛異常,可等了又等,聞蟬似乎都沒有計較的意思,這才鬆了口氣。


    “今日一大早,姐夫家裏遣人來,說是安哥兒吵著要娘親,乳母勸不住,便將姐姐請迴去了。”


    “去時匆忙,夫人還睡著,便不曾打攪你。”


    聞蟬輕輕點頭,終於放下一筆心事。


    檀頌卻還覺得愧疚,主動道:“那程家的事可了了?夫人既說她們不追究,那不妨我今日便登一趟門,說幾句場麵話,將此事了結作罷。”


    “不可,”聞蟬卻說,“她們指望我遊說謝禦史,可當日登門,我卻受了冷待,你此番去不好交代。”


    “那要怎麽辦?”


    聞蟬道:“自是等著她們程家,主動登門。”


    如今這關頭,該是冷一冷程家,叫她們顧自擔驚受怕一陣,屆時再軟語講和,兩家才好不傷情分。


    第二日,程家便來人了。


    不過不是誰登門,而是遞了請柬,請她們夫妻二人至程家的莊子裏,一同迎冬炙羊肉。


    聞蟬看出了些不尋常,想到,謝雲章興許也會去。


    果然,當日的莊子裏,程知府與謝雲章把酒言歡,已然是冰釋前嫌的模樣。


    而程湄也露麵了,手臂應當還沒好全,但從外表看,已然看不出什麽。


    程夫人一掃陰霾,對著聞蟬道:“得虧你替我奔走,不然今日保不準,這謝禦史還不肯賣這麵子呢!”


    話雖這樣說,可她語調並不真心,可知是程家自己想了法子。


    或是說,當日惹惱了謝雲章,這程家的人情,謝雲章故意不給她。


    “檀夫人來,咱們去給謝禦史敬杯酒,算是冰釋前嫌了!”


    程夫人一出聲,聞蟬依言轉頭,恰好對上謝雲章側目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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