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元馳從牢房出來時已是午夜時分。


    蘇正清道:“王爺,王妃迴去後,獨坐廊下整一個時辰,瞧著很是傷感。”


    蕭元馳腳步一頓,片刻後,又繼續往前。


    “這種小事就不必講了。”


    “哦。”蘇正清點頭,“您讓我在涼州跟著王妃,若有情況及時上報,末將還以為這也算情況呢。”


    “你要是有你哥一半腦子也不會如今還是個副將。”


    驟然被戳了心中痛處,蘇正清垂下頭:“可王爺,末將總覺得,王妃多半又誤解您了,明明前些天,你們挺好的,”


    蕭元馳唇角微抿:“她終究姓殷,若是看不透倒不如這樣來得好。”


    蘇正清不明白哪裏好,好意全被曲解,難道不委屈?若是他,急都要急死了。


    “若按那姓佟的所說,諦戎在涼州的經營已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且他們已經開始行動,不日定有大動作,王爺,您還要把王妃推遠,這不是……”


    “腹背受敵?”


    蘇正清點了點頭。


    “您不怕她背叛您嗎?她可是相爺的女兒。”他頓了頓,“我娘說……女子若是傷透了心,當初有多喜歡以後就會有多恨,王妃本就不是忍氣吞聲的性子,若一時想不開誤入歧途,那可如何是好?”


    蕭元馳沉默許久,直走到後宅院落才放緩了步伐,定了神,他才發現竟是不知不覺走到了殷皎皎的小跨院。


    都督府不比王府,這個小跨院是真的小,房前隻一方小花圃並兩棵龍柏,青磚土瓦連梁上的漆畫都簡陋,在月色裏,這院落顯得格外寥落,不過殷皎皎不嫌棄,兀一踏入,她轉了兩圈,便籌劃著在樹下紮一隻秋千了。


    這姑娘真心笑時腮邊會擠出隱約的小梨渦,比花圃裏的春花明豔。


    殷皎皎其實頗機靈,算得上是個能裝會演,但先前在馬車上,她演過頭了,生氣隻是為了掩蓋真實的想法,而那真實的想法是什麽……


    蕭元馳抬眸望月。


    “誤入歧途,我倒是真想看看她要入哪個歧途。”


    ……


    接風宴鬧了一鼻子灰,沈如鬆沒迴府而是調轉方向去了知州府衙門,衙門裏先他一步候著的還有好些人,各個神情緊張,隻等沈如鬆拿個主意。


    “大人,來者不善啊。”


    “素聞秦王鐵麵無情,我等也有準備,誰能料想他如此不按牌理出牌,這必定是要給我等下馬威啊,大人,你得拿個主意,這萬一他胡亂行事毀了西北六鎮的安寧,可如何是好啊。”


    “就是,不是說聖上厭棄他了嘛,合該謹言慎行才是,何以變本加厲了?”


    沈如鬆聽得沉了臉。


    “好了。”他道,“多大點事兒,不就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嘛,往年哪個有點心氣兒的新官不是這個做派,至多,這個新官姓蕭,權利更大些,但說白了都一樣。”


    “哪裏一樣啊!”又失了耐心的同僚道,“沈大人,秦王擺明了要把涼州翻個底朝天,今日瞧著,王爺和王妃配合默契,莫非,殷相那邊又改了主意?”


    此言一出,眾人更騷動起來。


    “真說不準,這太子妃是侄女秦王妃才是親閨女,相爺就算看不上這個親閨女但到底血脈相連,說不得……麵上向著太子,裏頭托著秦王呢。”


    話音未落便是一片響應,沈如鬆再也停不下來,猛的一拍桌案。


    聲響驚得所有人都噤了聲。


    “聽聽你們說的是什麽話!你們大都受過相爺的照拂或者提拔,即便沒有隨相爺做事也該了解相爺的苦心。”沈如鬆厲聲道,“相爺是幫親不幫理的人嗎?”


    見眾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紛紛低下了頭,沈如鬆才緩了語氣。


    “秦王一向冷待秦王妃,說白了便是避諱著殷家,如今突然抬了她上來,不過是涼州局勢,秦王不好輕易插手,便讓殷家女打頭陣,攪亂池水,自己躲在後頭坐收漁利罷了。”他歎道,“你們都是為官多年之人,居然看不透?還自亂陣腳,預備讓秦王看個痛快?”


    “沈大人所言……甚是!”


    有人讚同,便有更多人一起讚同,緊張的氣氛終於鬆弛下來。


    “那如今佟大人已經被抓了,這秦王下一步要如何走,沈大人有頭緒嗎?”


    “秦王既然把王妃推出來做靶子,會不會,是他也不想把事情做絕?說不得拿佟大人耍耍威風痛快了,便不再深究了?”


    “對對,有理。”有人問道,“沈大人,你覺得呢?”


    沈如鬆背著手踱步,聞言,皺起眉頭,好一會兒才道:“未必,秦王做事一向跳脫詭譎,偏大雍四十萬大軍有三十萬都認他,便是聖上輕易也動不得,不過……”


    他撚著胡子,慢慢笑起:“不過,此種境況,殿下那邊早有意料,便是秦王當真不依不饒也有辦法應對,他用王妃下這第一步,我們為何不能用王妃反將他一步?”


    眾人大喜。


    “有沈大人這話,我們就安心了。”


    ……


    六日後。


    “王妃,這便是曾經的岑家大宅。”秋茗指著涼州城南一處廢棄的宅院道,“岑家祖宅在蒼州,岑老爺因時常帶著夫人去巡視各地的鋪子,為了方便,六鎮之中都置辦了宅邸,以涼州這處最大,夫人住的最久。”


    “三年算久?”


    “除卻祖宅,這裏算是夫人住過最久的了,及至她舉家嫁進東都前,她都在這裏居住。”


    殷皎皎看向這扇已然破敗的大門以及上頭漆都脫了的牌匾,道:“她變賣了幾乎所有邊鎮的產業,除了這一處,是嗎?”


    “是。”


    這邊秋茗應聲,那邊蘇正清便和兩個親衛將大門推開,吱呀聲刺耳難聽,腐朽氣自門內撲麵而來。


    秋茗擋在前頭揮開浮灰。


    “聽說這裏自夫人離去後再無人住過。”


    塵封二十餘年的老宅果真滿目荒草萋萋,殷皎皎勉強在前院繞了一圈,見這裏雖然荒涼,但或是因宅子用料上乘或是因有人照看,倒沒她以為的那麽破敗,梁柱甚至沒有太明顯的開裂痕跡,廊前的落葉也沒有想象的那麽多。


    蘇正清也發現了,他道:“王妃,此地在不久前應該還有人照看。”


    “一般來說,即便舉家遷走也會留個老仆照看,以備日後返鄉之用,秋茗,這裏沒有老仆之類的嗎?”


    秋茗搖頭:“說是頭一兩年還有人在這裏見過一個臉頰上有刺青的老婦人,後來就再沒人瞧見了,應該是早些年有,這些年就不好說了。”


    殷皎皎想了想道:“蘇副將,勞煩帶人將這裏好好搜一遍,任何角落都不要放過,若有怪異,馬上告知於我。”


    蘇正清得令,帶著人散了開來。


    待他走遠,秋茗才湊上來低聲道:“王妃,涼州確有一鬼市,說是那裏頭什麽生意都能做,隻是……可靠與否沒得保證,其實你若是要查孫仲遊之事,蘇副將不是更方便?”


    “鬼市不可靠,蘇正清是王爺的人也未必可靠。”殷皎皎道,“我疑心當年白石關一戰孫仲遊戰死之事有內情,先悄悄查一查,省得驚動王爺叫他誤會。”


    秋茗了然,點頭道:“好,我今晚便去鬼市。”


    “不。”殷皎皎四下看了看,確認無人,“你現在就走,若是晚上出府,都督府上下無數眼睛都知道你的行蹤,那還叫什麽悄悄查。”


    秋茗歎服,聽命離去,殷皎皎目送著她的背影消失才轉過身,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這第二次弑夫,她必會做足準備,力求一擊即中。


    “王妃!”


    她剛想罷,便有親衛從側邊的月洞門裏疾步而來。


    “何事?”


    那親衛遲疑了瞬間道:“西邊花園一口井裏發現了……死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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