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皎皎很快便到了城北大營,但進門卻並不順利。


    蘇正清忐忑的撓頭:“王爺說,此地不是王妃您該來的地方,不論何事,晚些時候迴驛館再說。”


    “我有重要的事和他講。”


    “王爺說……咳。”蘇正清更忐忑了,“可以告訴末將,末將代為轉告。”


    “罷了,你轉告也行。”殷皎皎認真將今日之事說了個大概,正說到“那鐵器鋪有獨門秘技,可大大提升諦戎兵器的質素,偏他們的夥計中有一人是……”時,她卡了殼。


    難道要說他們夥計中有一人是諦戎二皇子嗎?


    這諦戎二皇子的名號在坊間並不響亮,他沒有戰場上的功績,不比他驍勇的大哥,更不比大雍多年死敵老單於,是以沒有畫像流傳,到底是高是矮是胖是瘦,便是見多識廣的行商也是一問三不知,卻被殷皎皎這種後宅女流一眼認出,不是很可疑嗎?


    蘇正清必會問她緣由,總不能說上輩子她間接死於他手,忘記什麽也忘記不了這張臉吧!


    傻子才會信。


    “是什麽?王妃?”


    蘇正清見她吞吞吐吐,問道。


    “是……是個諦戎年輕人,身強體健,唇紅齒白,一見便知是家境不錯。”


    “哦。”蘇正清道,“這不稀奇,邊鎮和諦戎民間貿易頻繁,諦戎不比大雍繁盛,許多普通百姓會來這邊找事做,久了還會通婚嫁娶,店鋪裏有兩個胡人夥計再正常不過啦。”


    “但他……瞧著不像是需要越境求生的模樣。”


    “去鐵器鋪做事未必就是純為謀生啊還可能是學手藝嘛,若像王妃所說,鐵器鋪有獨門手藝,定有許多年輕人慕名而去想要學藝傍身,日後好開店,很正常的。”


    殷皎皎望著蘇正清純真的大眼睛深感絕望。


    “那……那個鋪子有這種技藝你們要不要關注一下?別真被搶了。”


    蘇正清笑的更無邪了。


    “王妃,二十多年前顧大將軍確實解救過岑老爺子,但據末將所知,當年企圖謀害岑老爺的並非諦戎人,這裏頭涉及的是岑家爭家產的家事,後來外頭起了這種傳言,估計啊就是為了生意刻意誇張出來的噱頭。”


    “這樣嗎……”


    “是啊,我才奉了王爺的令翻閱邊鎮諸州多宗疑難雜案,正巧也翻到了這一件,卷宗上寫的明明白白,不涉及諦戎人。”


    話已至此,再糾結也無用了。


    蕭元馳若是不想見她,說破嘴皮也不見,他從不憐惜。


    殷皎皎失望的立在營門外,瞧著軍士們進進出出,一派祥和,她突然十分痛恨自己前世隻知計較那些小情小愛卻從未關注過周遭局勢,待得被當做工具,化作棋子,投入陷阱,才懵懵然在坑底慌張。


    若是她能站得更高看的更遠,現在也不至如此束手無策。


    “王妃?”蘇正清喚道,“要不末將先送您迴去吧,王爺說了,若您不肯走,就讓我帶一隊親衛親自將您護送迴去。”


    嗬,趕她走的陣仗紮的可真足,一點餘地不給。


    對方態度如此也無謂繼續碰壁,殷皎皎攀上油壁車,盤算著迴了驛館之後要做何種布置,或許還可再探一探那鐵器鋪,拿獲更多證據等蕭元馳歸來好好與他一說。


    秋茗也坐了進來,蘇正清點出一隊親衛張羅著護送,馬車簾正要放下當口,又一輛馬車從麵前駛過。


    寶藍色飛鳳圖案的馬車,四角掛琉璃宮燈,典型的禦賜之物,西北邊塞能有如此車駕的人,殷皎皎記得和她同住驛館的那一位就是一個。


    “等等。”


    她叫停秋茗,望了出去。


    那輛馬車行至大營正門處停下,緊接著一個穿粉色衣衫的丫頭上前行禮與守備交談,不多時,守備便迴去開門,看樣子是要放這輛馬車進去的樣子。


    秋茗不覺道:“那丫頭是不是……攏翠?”


    寒煙、攏翠,顧雪芝的一雙貼身女使,堪稱她的左右護法,不用秋茗提醒,殷皎皎也認出來了。


    攏翠本要返迴車上,可走至車前又停下,接著將車中人扶了出來。


    顧雪芝款款步下馬車,站定,隨即在風中轉頭,衝著殷皎皎的方向,掛出一抹明媚笑容。


    兩輛馬車相隔不遠,她不疾不徐,幾步便走到了殷皎皎的車前,仰頭道:“王妃,好巧,你也來探王爺嗎?”


    “孫夫人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隻是見王妃在此盤亙,心知王妃是不懂這裏的規矩,便想和你解釋一二。大雍軍中有規矩,不相幹的人,哪怕是家眷也不可擅入,上到將官,下到士兵皆是如此,王妃若是碰了壁,隻是因著軍規而已,莫要誤會王爺才好。”


    殷皎皎挑眉道:“這樣講,孫夫人不是不相幹的人咯?”


    孫夫人垂頭,笑的更歡。


    “我有特許可隨意出入,大約是相幹的。”她笑盈盈眨眼,“其實王妃何必問的這麽透呢,無謂傷心。”


    “噗。”殷皎皎笑出聲,“我何必傷心,廚子、匠人、運送糧草的腳夫也可隨意出入呢,孫夫人和他們一樣能幹,作為家眷,我理解。”


    顧雪芝的嘴角一僵,眼中閃過一絲鋒芒。


    “王妃理解便好,我還要給王爺送點心,便不多留了。”


    她施了一禮又款款離去,毫無阻礙的步入了城北大營那高大的營門。


    秋茗不知該如何勸慰,正所謂沒有對比沒有傷害,這對比太強烈,她實在找不出合適的詞語,哪怕搜肝挖肺也隻有替王妃傷心的份,若她是王妃,大概要氣哭了。


    蘇正清也是半晌沒有言語,半晌後,他才反應過來。


    “不對啊,我不記得王爺有給縣主什麽特許啊。”


    “王爺給她特許還會專門告訴你嗎?”秋茗哼道,“好了,你不是要送我們走嗎,還不出發?沒得打擾王爺吃點心!”


    蘇正清急道:“不是,秋茗,王妃,真的,王爺統兵最是公正,決不徇私,軍中上下沒有不服的,特許入營這種事若無非常理由,王爺絕不會做!”


    他見殷皎皎扶額,以為她不信,又道:“王妃,我蘇正清敢對天發誓,王爺確有軍務,先是和都督們商議又是和監察內侍周旋,他忙得腳不沾地,這才……”


    “好了!”


    殷皎皎揉著額角,倒不是她對蕭元馳有不切實際的希望,而是她了解這個男人有多奸詐狡猾,“我也不信王爺會做的這樣明目張膽,這所謂特許多半有別的說道。”


    蘇正清一喜:“對對,肯定有說道,王妃不若稍等等,我這就迴去問一問。”


    “不忙。”殷皎皎想了想道:“秋茗,來都來了也不急這一會兒,我想下來走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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