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皎皎怔然。


    軍糧遭劫是兩輩子都發生過的事,但上一輩子她知道時已經過去好些時日,她從未在意過這些細節,沒想到,押送軍糧的人竟是姓岑。


    岑家除卻她母親這個主家還有些旁係,但樹倒猢猻散,連祖母都說不知到底散去了何處,萬沒想到,兜兜轉轉居然也去了殷家,可父親從未告知她還有堂兄在他手下做事,雖然他不是個慈愛的父親,但也不至於如此疏漏尋常親戚的走動。


    殷皎皎怔怔然看著佟大人被蘇正清一個手刀打暈拖了出去。


    期間,席間一片死寂。


    蕭元馳迴過身,殷皎皎忙看向他,那番話沒對他造成什麽影響,他衝著沈如鬆道:“辜負了沈大人的心意,今日這席麵所有開銷秦王府包了,望沈大人諒解,隻是軍糧遭劫是大事,我既得了消息便不好耽擱,早早處理了,對涼州也是好事,對嗎?”


    沈如鬆吞了下口水,奮力點頭:“對對。”他搓著手起身,“多虧王爺王妃機警,不然還被那老小子蒙在鼓裏呢,下官就說啊,岑大人既是相爺的學生,那不該如此不成事,原是有這般曲折,還好王爺公正,抓住了幕後真兇,免了相爺多少是非口舌。”


    蕭元馳對著這和事佬的姿態沒有絲毫反應,他隻道:“事實是什麽就是什麽,和是誰的學生誰的門生無關,沈大人,你也是飽讀詩書之人,該明白吧。”


    顯然,蕭元馳並不滿意沈如鬆話裏話外把他和殷朝宗聯係在一起,沈如鬆會意,也不惱,仍是笑眯眯:“明白明白。”


    宴席上捉了個客人,繼續吃喝下去也沒意思,眾人紛紛告退,蕭元馳率先離開。


    殷皎皎跟在他後頭,出得酒樓,馬車直奔都督府,蕭元馳倚著座塌閉目養神,殷皎皎瞥了好幾眼,欲言又止。


    “想問我為何拿你出頭?”


    “嗯。”


    “你覺得呢?”


    “我想不出。”殷皎皎垂眸,其實,她有些猜想,隻是不好講出。


    軍糧遭劫前後的時日裏,她聽了無數說法,漸漸拚湊出了一些畫麵,這些畫麵裏,牽扯的勢力有很多,而相國和太子是其中主要的一股,蕭元馳大約是覺得與其自己出頭,不若把她這個相府嫡女推出來,自己人攪和自己人,將一池汙水攪的更渾,方可亂中取勝。


    她是絕好的利刃,絕佳的擋箭牌。


    蕭元馳頗有耐心:“好好想。”


    殷皎皎繞著帕子:“你以前都不叫我碰這些事,如今倒是有興致,難不成……是培養我做你的謀士?”


    “是個好想法,妻房做謀士,最是安全。”蕭元馳不緊不慢道,“除非你如佟大人所說是你爹放在我身邊最深的棋子。”


    果然,她就知道,隨便一句外人的挑撥就能叫蕭元馳懷疑她。


    殷皎皎下巴一抬:“你若擔心,把我送迴東都便是。”


    蕭元馳見她動氣,緩緩睜眼,波瀾不驚的目光落在她臉上。


    “三句話就想跑,若別人真的懷疑你,這般作為隻會讓別人的疑心更深。”


    “王爺若起了疑心,旁人做什麽有用嗎?”


    “有用。”


    蕭元馳毫不遲疑,“殷皎皎,世事自有天道不以你的想法為轉移,這一路以來,你該明白,此後,再沒有任性的餘地。”


    “任性?”殷皎皎冷聲道,“方才你莫名其妙拉我出來,說白了就是因為我殷家女的身份在涼州這個亂局裏更好施為,我依你配合你,任那姓佟的汙蔑也沒有二話,蕭元馳,我究竟哪裏任性?”


    “……”


    “你和我爹不睦歸根結底在於你覺得是我爹做了手腳讓我嫁入王府,你大可以和他繼續鬥下去,不必拿我撒氣。”


    “你這麽想?”


    “我還能如何想,王爺可以教我。”


    王爺沒有迴答,殷皎皎也沒有繼續發作,兩人偏過頭各看一邊,沉默著迴了都督府。


    佟大人伏法,蕭元馳還得審,接下來的時間全部耽擱在前院,殷皎皎忙不迭迴了後院,顧雪芝抵達涼州後沒有多做糾纏就去了孫府,是蕭元馳親自護送而去,是以,府內偌大後宅隻得她一個。


    夜半,她坐於廊下賞月,說是賞月實則是安撫後怕的心。


    方才馬車上的胡攪蠻纏是她裝的,用來掩蓋心驚。


    事到如今,她終於想明白了蕭元馳這一路以來的古怪,不論是他還是借由顧雪芝的口說給她聽,他們都在告訴他一件事,她姓殷,是殷朝宗打斷骨頭連著筋的親女兒,蕭元馳大約一直認定,她會被賜婚嫁入王府背後是殷家出了力,是殷家在兩邊押寶。


    而現在,殷家顯然已經決定重注哪一支,放棄哪一支,重注太子,放棄蕭元馳,也同樣放棄她,殷皎皎是棄子,但在蕭元馳眼裏卻是一個相當危險的所在,要麽除去,要麽防範。


    原來那致命的一箭背後,還有這種內情,倒也是,蕭元馳不是會被兒女私情操控的男人,殺她大概還有一份不得不殺的原因在,除卻讓位顧雪芝,應當還有一分原因是奪嫡。


    是以,他試探,他忽冷忽熱,他突然不再如上輩子那般將她擯除在正事之外,而是拉著扯著,將她參與進來。


    譬如,今晚的接風宴原不該有女眷陪同,但蕭元馳送完顧雪芝就直接帶她去了酒樓。


    他在敦促她犯錯。


    一旦犯錯,他便有了充足理由除掉她。


    這才是他突然改了主意帶她來涼州的原因吧,怪不得殷如玉會破天荒跑來與她說那樣多的話,字裏行間不都是在提醒,蕭元馳不可靠,他會在涼州用你殷家女的身份做文章,設法害你。


    想到這裏,殷皎皎唿出好大一口氣,心口一抽一抽的,生疼生疼,兩世人,她從未用這般惡意揣測過蕭元馳,她總有希望,所以總是失望,總是掉坑。


    現在,真的這樣揣測,便發現,一切好像都清晰了。


    “王妃,外頭冷,不若……哎呀。”秋茗道,“您怎麽哭啦。”


    殷皎皎這才發現眼角有淚,已然掉了一陣,臉頰濕了一片。


    “無事,有點想家。”


    她抹掉眼淚。


    不日,蕭元馳便會有一場潑天禍事,上輩子她沒趕上,這輩子不能錯過了。


    “秋茗,白石關……離涼州遠嗎?”


    秋茗想了想道:“不遠,城北三十裏左右吧,還沒西郊大營遠呢,不過那裏地勢險惡又是久戰之地,很是危險。”


    自是危險的,若沒記錯,蕭元馳會在那裏,命懸一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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