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馬重新出發,蕭元馳縱著馬與殷皎皎跑在最前頭,從後頭瞧,親密無間。


    自殷皎皎在城北大營外露了臉,風向陡然一變,不論是士兵還是有頭有臉的大人對於殷皎皎這個王妃都稱讚有加,令顧雪芝氣悶不已,她倚在軟靠上擰著手帕,攏翠安慰道:“也就外頭瞧著親密罷了,縣主,我瞧著秋茗的表情,估計啊是在吵架較勁呢。”


    “她這迴確實做的好,竟是將心用在了我想不到的地方,時機又掐的妙,踩著我給自己樹起了好形象,今日我見封叔叔的態度,已和先前大不一樣,這裏天高皇帝遠,她那些惡評和過往傳不過來,若是繼續下去,沒準真會讓人以為她是個合格的王妃,和七哥鶼鰈情深,到時七哥再想甩脫就難了。”


    攏翠不以為然:“縣主,您忘了,她姓殷,哪怕她真是個好的,在王爺這裏,也隻能是個壞的,除非殷相懸崖勒馬,但殷相不會,那麽殷皎皎不論做什麽,就隻能有一種結果。”


    丫頭說的這些顧雪芝都明白,也相信,隻是……


    隻是蕭元馳不是個愛較勁的人,所有讓他不舒服的人或事他通常會選擇直接解決掉,而殷皎皎是唯一的例外,自打那次從匪寨迴來,這個例外更加例外頻出,竟隱隱有了翻盤的跡象。


    “即便七哥心裏頭明白,麵上卻還得應付,我總擔心應付久了,他會舍不得扔掉。”


    “您是擔心王爺假戲真做?”攏翠道,“莫擔心,縣主,便是她的風評真的好了,便是王爺真改了想法,通通無用。”


    顧雪芝眼波流傳聽出了意思。


    攏翠捂嘴低聲道:“那邊已經確認,隻等您一聲令下便可行動,殷皎皎猖狂不了太久了。”


    “好。”顧雪芝讚賞道,“此番若能成,我也不白忍這麽久了。”


    ……


    殷皎皎縮在蕭元馳的大氅裏隻探出一顆腦袋故作悠閑,可惜越往涼州越靠西邊,滿目蒼涼一望無際,實在賞不出趣味,偏後頭坐著瘟神,她不想認輸隻得硬賞,目不轉睛盯著遙遠的某一點。


    “沒想到,皎皎如此喜歡這裏的風景?”


    “這裏比東都開闊也比我少時的老家爽利,看久了頗暢快。”


    “記得你少時是隨你祖母去老家莊子上住了幾年,哪裏來著?”


    “青城,靠近江南地界,殷家的祖宅在那邊,那裏水網縱橫到處都是荷塘,雨打芭蕉這種東都的風雅事在那裏很尋常,並不稀奇。”


    憶起往昔,殷皎皎開了話匣,“我在那裏一直長到七歲才迴殷家,在那裏,除了祖母無人管我,莊子上許多小孩子,玩起來身邊總是唿啦啦一大幫夥伴,夏日我們比賽誰摘蓮子最甜,秋日便搶著吃最脆爽的藕,我最愛吃藕夾,一吃便停不下來,祖母怕我肚子痛,便叮囑嬤嬤,一次隻做一點點,不想越發讓我饞起來。”


    蕭元馳聽到此處,道:“你饞的緊又沒辦法指使嬤嬤做,便想法子去莊戶家裏狐假虎威,讓人家做,你再買來吃。”


    殷皎皎詫異極了。


    “你你你,你怎麽知道?這個秘密連我祖母都不知道。”


    “依你的心性,想要的費盡手段也要得到,多半會如此,很難猜嗎?”他笑了一聲,“長得小鼻子小眼,哪哪都圓,居然是個執拗性子。”


    殷皎皎呸道:“要按王爺這個說法,執拗的人豈不是要長得板板正正像根老樹樁子才行啦?”


    “怪話。”蕭元馳搖頭,“哪裏就如此非此即彼了,隻是相由心生確有些道理,你見的人多了自然就懂了。”


    “哼,王爺見多識廣,怎麽還是沒瞧出我來呢?”


    她笑盈盈轉頭,差點撞上男人的鼻尖,蕭元馳攏她攏的緊,他們靠的太近,一不小心便要重蹈先前的覆轍,她又慌忙偏轉頭避開。


    那一瞬的笑意盈腮,燦若桃李,卻隻在蕭元馳眼前晃了一晃便消失了。


    他沒看夠,捧住她的後腦,迫她側迴來,沉聲道:“你是意外。”


    男人眼裏漾著波光,炫目灼人,殷皎皎隻覺心頭一跳,突突的發熱,她隻得垂下眼。


    “我知王爺的意思,明知你不喜歡還非要往你眼前湊,現如今更是占著你妻房的名分不肯走,實在叫你煩憂。”她冷聲,“但沒辦法,事已至此,我也更改不得,王爺忍忍吧。”


    蕭元馳看著那片紅唇開合,不由佩服殷皎皎實在出息,總能在最短的時間裏勾起他最大的火氣。


    他怒極反笑:“若有機會改,你要改嗎?”


    殷皎皎心下一凜,大腦飛速運轉,這是什麽意思?要和離?可皇帝賜婚的夫妻在大雍史上就沒有和離成功的例子,他要做第一人嗎?還是說,預備娶平妻,征求她的意見?


    總不會……是要和她打個商量,叫她死的更有價值吧。


    殷皎皎蹙著眉思忖,鼻子都皺起,蕭元馳看在眼裏,嘴角那抹笑益發森然。


    “說話。”


    “額……”殷皎皎斟酌著道,“王爺要怎麽個改法?”


    蕭元馳笑出聲:“你希望怎麽個改法?”


    殷皎皎吞了吞口水,瞥了一眼蕭元馳,男人笑的瀟灑,眉間俱是和善,端的是一個好好聊天的姿態。


    若是真能打個商量,大家好聚好散……


    不行!他想得美!


    死生大仇說算就算嗎?那她重生過來是做菩薩嗎?


    思及此,殷皎皎彎起眉眼,忽地攥住蕭元馳的手,膩聲道:“王爺,你既知我是執拗之人便不該這樣問。”她勾起一個曖昧的弧度,“我與王爺,不死不休,可好?”


    蕭元馳片刻沒有猶豫,俯身在她唇角,似是說話,似是輕啜:“好,你說的,不死不休。”


    等下,他接受的這麽愉快嗎?


    殷皎皎還未反應,便被蕭元馳擺正了腦袋,她不得不再次目視前方。


    男人愉悅極了,聲線直往上飄:“這樣走著太慢,景也賞得不爽快,不如我帶王妃賞些爽快的。”


    “爽快的?”


    殷皎皎話音剛落,蕭元馳便一甩馬鞭,頃刻,駿馬飛奔起來。


    唿嘯的風迎麵襲來,微風撒開四蹄一路向前,直如風馳電掣,殷皎皎會騎馬,隻是作為閨閣貴女,騎的機會不多,且都是訓練有素的良馬,不會跑太快不會尥蹶子,場地也局限,不像戰馬,廣闊天地,衝鋒起來嚇人的緊。


    殷皎皎緊緊抓住蕭元馳橫在她腰間的手臂,顫聲道:“王……王爺……太快了。”


    王爺興致勃勃全沒聽見,她隻得迴眸,預備再吼一嗓子,入目卻是一雙明亮的眸子,以及一張意氣至極的臉,恍如他們的初見。


    那日,他騎著高頭大馬身披明光甲胄,在三月飛花的東都街頭,迎著日光,好似天上地下盡在他的揚眉間。


    她突然想,這或許才是他最真實的模樣吧。


    殷皎皎默默轉迴頭,在這疾馳裏漸漸得了趣味,如蕭元馳所說,這是飛一般似的爽快,堵在心口的鬱悶和糾結都被甩在後頭,直奔無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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