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謦先生,這種事要如何抉擇?”


    伊達航嗑著瓜子好奇的看著低頭沉思的諸伏景光,絲毫沒注意到他的行為有哪裏不對的。


    “抉擇?其實解決方法很簡單,不同意簽諒解書直接走法律程序,隻要他不想那麽多按照自己的心意來就好了。”


    “人生是他自己的,一旦後麵出現了什麽其他的後果我們都不能為他負責,唯一能對他負責的隻有他自己。”


    諸伏景光又何嚐不明白這個道理但他仍然為皆川克彥覺得惋惜:“可他畢竟還是個孩子。”


    “所以我們隻能點到為止,剩下的就交給他自己,人生無法兩全,要麽委屈別人要麽委屈自己。”


    耿謦的語氣十分平靜似乎對此習以為常,淡漠的讓人覺得心酸,或許這大概就是父母太早離世的後果。


    “其次是她家還有個孩子,一旦她進去這孩子的去向就是一個問題。”


    耿謦摩挲著手上的黑子語氣平靜:“可要是簽了諒解書她能否教好阿進,如果以後他走了他母親的後路怎麽辦?這點我們無從知曉。”


    “其次皆川克彥是受害者,他所經曆的傷害是可以通過法律來減輕一二以達成心裏的慰藉,但更多的就是外人的非議。”


    “他們會說這個人真冷血,就算他姑姑給他下毒這件事不對可畢竟照顧了這孩子七年,看在這七年的情分上也該為她說些話。”


    “哪怕他們知道這個女人是為了哥哥嫂子的遺產才給侄子下毒,可他們會諒解她畢竟她是為了自己孩子以後的將來才犯下大錯的。”


    “他們會同情那個女人,沒有人能否認母愛的偉大,有人會說這個偉大的母親為了她的孩子都對親侄子下手了,她對得起這個孩子。”


    “但是,這公平嗎?”伊達航忍不住反問。


    耿謦沒有急著迴答,而是陷入了沉思,公平嗎?他看著指尖夾著的黑子思考,對於這個問題他無法給出準確的答案,可若是按照他的想法來講自然是公平的。


    “公平需要爭取,如果你從頭到尾就隻是靜靜的站在那裏,動動嘴就想要和其他付出千倍萬倍努力的人一樣的成果那是不公平的。”


    黑子落下吞並了一顆白子,耿謦淡漠的異瞳平靜的猶如死水,這個世界從來不分對錯不過是立場的問題。


    “從法律的角度來說,皆川克彥先生姑姑的行為是要負刑事責任的。”


    諸伏景光緩緩開口,他的聲音中透著幾分沉重:“但是她畢竟是孩子的母親,如果她真的被判刑,那個孩子怎麽辦?誰來照顧他?誰來給他一個完整的家?”


    諸伏景光的話讓在場的人都沉默了。他們都知道,這是一個兩難的抉擇。如果簽署諒解書,皆川克彥的姑姑可以免於牢獄之災,但她所犯下的罪行卻無法得到應有的懲罰。


    如果拒絕簽署諒解書,皆川克彥的姑姑將麵臨牢獄之災,而那個無辜的孩子也將失去母親的庇護。


    “可孩子是無辜的。”


    皆川克彥突然開口,幾乎與耿謦同時說出了那一句,他的聲音很輕從簾子外傳來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我不想因為我的事,讓他受到傷害。”


    阿進天真的笑臉浮現在他的腦海裏,皆川克彥並不想阿進變成自己現在的樣子,他現在大抵是真的不受人待見,或許這就是他過分高傲的報應。


    按照耿謦的說法連輿論都不會站在他這一邊,沒有父母的孩子總要學會獨立成長。


    “我簽諒解書。”


    皆川克彥平靜的迴答讓耿謦準備落子的手一頓微微收緊,黑子尚未落在棋盤上,然而局勢已然明了,透過餘暉幕簾上倒映著耿謦的影子。


    “想清楚了嗎?一旦你簽下了這份諒解書就沒人知道你在這件案子裏遭受了多大的傷害。”


    “即使當時我把你身體裏的毒素逼出來了,可它對你的傷害也不小,你不可能像以前那樣隨意酗酒或抽煙了。”


    由於簾子遮擋住了他的視線皆川克彥並不能看出耿謦的神情,不過他也沒心思去猜。


    “我知道,反正都對身體不利,就當我戒了吧。”皆川克彥是醫學生,他能感覺到身體確實不如以前,不過他隻是深吸了一口氣看著麵前的諒解書,毫不猶豫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辛…辛苦了。”


    簽完名字後,皆川克彥還不習慣道謝,他將諒解書擺在旁邊的桌子上,然後轉身拉上簾子躺在床上用被子將整個人都遮擋的嚴嚴實實。


    似乎是想阻擋外界的一切聲音,這個時候皆川克彥需要的是冷靜,隨著最後一顆黑子落下諸伏景光有些遺憾。


    “輸了呢,果然還是耿謦先生技高一籌。”


    掀開簾子諸伏景光看著桌上簽好名字的諒解書不禁感歎道,“他是個聰明人,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也知道自己該怎麽做。”


    “是啊。”伊達航讚同地點點頭,“他是一個堅強的人,經曆了這麽多事,他還能保持一顆善良的心,真的很不容易。”


    諸伏景光看著耿謦,忽然問道:“耿謦先生,要是換作您,您會怎麽選擇?”


    耿謦沉默了片刻,然後才緩緩說道:“我會簽諒解書。”


    “為什麽?”諸伏景光不解。


    “因為那個孩子是無辜的。”耿謦看著窗外,“我不想因為我的事,讓他受到傷害。”


    諸伏景光看著耿謦,若有所思。


    “您和皆川先生還真是像呢。”


    “像?”耿謦有些意外。


    “是啊,你們都是那種願意為了別人犧牲自己的人。”諸伏景光微笑著說,“你們都是好人。”


    耿謦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窗外。


    夕陽西下,天邊的雲霞被染成了金黃色。耿謦看著這美麗的景色,心裏卻有些沉重,少年模糊的臉頰從他腦海裏一閃而過。


    有些虧欠始終無法彌補,而童年的不幸需要一生來治愈,他不知道自己做出的選擇是對是錯,但他知道他必須這麽做。


    他是一個醫生,他的職責就是救死扶傷。他不能見死不救也不能袖手旁觀。


    即使他的選擇會讓他付出代價,他也在所不惜。


    因為他是一個醫生,一個自私的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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