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母啥都不想了,趕緊衝出房門,飛快地竄到了靈前,衝上去一把抱住了張雲英的腿,哭叫道——


    “兒媳婦啊,你千萬不要做壞事啊,是媽錯了,是我的錯!你要怪就怪我吧,千萬不要砍了青雲的棺材啊!”


    哭著叫著,她噗通一聲跪在了張雲英的麵前。


    滿院子的人都驚呆了。


    婆婆媽給兒媳婦跪下,這是被逼到了什麽地步了啊!


    換一種說法,長輩給小輩下跪,就是變相詛咒小輩,玄學上說就是讓小輩折壽。


    多陰險的老婆子啊!


    張母衝過來拉宋母,皺著眉說道:“親家母,你也沒必要這麽做吧,你這麽做不就是詛咒咱英子嗎!”


    “啊,是嗎……”宋母裝出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急說:“沒有啊,親家母,我哪敢這樣子想啊!我隻是一時急的……”


    隨即她抱著張雲英的雙腿立起身來,又哭喪著臉哀求說:“兒媳婦啊,你就看在和青雲夫妻一場的份上,饒過他吧!媽求你了……”


    這時宋青茹也跑了進來,抱著張雲英的胳膊哭道:“嫂子,求求你不要砍我哥啊!”


    母女倆一副好悲慘又無辜無助的樣子,看得滿院子的人都跟著唏噓不已,頓時覺得這個兒媳婦做人實在是太過分了。


    哼哼!


    張雲英冷冷地看著這母女倆的虛偽表演,唇角扯起一抹冷笑來,朗聲說道:“我就問你們,宋青雲還要不要埋?”


    “埋,要埋!”母女倆同聲說。


    “要不要人抱靈牌子?”


    “要,要的。”


    “宋二弟要不要抱?”


    宋母哭道:“兒媳婦啊,你二弟現在病得起不了床,燒得打擺子呢!”


    張雲英:“那就是沒人抱靈牌子了!好,我這就去劈棺材……”


    “不要啊!兒媳婦……”


    宋母又要下跪。


    “宋二弟”出現在了靈堂口,顫聲說道:“媽,我抱靈牌子就是。”


    “你,你咋起床了呢……”宋母扭頭過去,驚訝地望著他。


    “我,我沒事了。”宋青雲咬著牙說,目光瞟向張雲英,透出一絲惡狠狠的恨意。


    張雲英無懼他的恨意,直接對視上他的目光,心虛的他頓時就低了眼,身體不可遏製地抖起來。


    “可是你還在發燒打擺子啊!”宋母放開了張雲英,撲到他身上來,抱住他,使勁給他使眼色。


    兒子呀,你得趕緊帶著白雪走啊!錯過這個機會你恐怕就難脫身了!


    宋青雲用一隻冰涼的手死死握住宋母的手,輕輕對她說:“沒事的,媽……哥的靈牌子我必須得抱,醫院不去了,以後……再去。”


    “……”宋母怔怔地看著他,愣了一下,明白過來了。


    兒子的意思是:靈牌子我必須抱,否則就會露餡。帶著白雪離開這事可以緩一緩,以後還有機會,我現在不是宋青雲了,是宋二弟,宋二弟是可以隨時離開張家的。


    宋青茹也聽出了弦外之音,反過來假惺惺地勸宋母:“媽,咱們就都聽嫂子的吧,嫂子說啥咱們就照做便是,誰叫這個家是嫂子做主呢。”


    “嗯,好的,兒媳婦,我聽你的。”宋母隨即朝著張雲英低眉順眼地點頭說:“我們都聽你的。”


    滿院的人都將同情憐憫的眼光投向了這母子仨。


    有人甚至悄悄議論道——


    “哎,這就是吃人家的飯就得看人家的臉色啊。”


    “就是啊,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呢!”


    ……


    就連宋母都覺得自己的女兒做得有些過分了,忙出言打圓場道:“好了,好了,就這麽說定了,都是一家人,沒必要鬧得烏喧喧的。二娃,你快叫你洪哥去醫療站拿針藥水來給他二弟打一針,打一針就好了。”


    迴頭又對宋母說:“親家母,你可不要跟英子記氣哈,英子她也是一心維護青雲才使了衝動性子的,她年輕不懂事,你要多多擔待她才是。


    宋母忙一抹眼淚,說:“不敢不敢,我哪敢跟兒媳婦記氣啊,隻願兒媳婦不記我的氣才是!”


    冷眼看著這母子仨演苦情戲,張雲英將手中的斧頭交給了她二哥,然後往靈堂外走去。


    三輪流水席吃完,鄉鄰們七手八腳地幫著收拾完院子,嗩呐的聲音又吹響了,道師拿著靈幡領著宋家母子仨和張雲英圍著棺材做了一番儀式後,宣布“亡人宋青雲”就要出殯了。


    “女眷泣別亡人,兄妹哀叩亡人!”道師吟道。


    意思就是亡人的母親妻子這時要哭著送殯,亡人的兄弟姐妹要叩頭送別。


    於是張雲英帶頭扶棺痛哭:“宋青雲啊,你一路走好哇——一路順遂去到西天極樂世界啊——”


    宋母也不得不跟著扶棺假意嚎哭:“我的兒啊——”


    那諸如“一路走好”、“去到西天極樂世界”之類的話,她是一句都說不出口來。


    宋青雲和宋青茹兄妹倆就跪在地上,朝著棺材磕頭,倒也做得像模像樣的,但不知此刻他倆心裏是如何感受,特別是宋青雲。


    就這樣,宋青雲抱著“宋青雲的靈牌子”將他自己送了殯,再將他自己安葬了。


    他本來就受了寒發燒,帶並出殯又吹了風,完了後病情加重,還真就躺床上起不來了。


    晚飯過後,親朋都各各散盡,鄉鄰們也都各自扛著自家的桌子拎著自家的板凳迴自己的家去了,宋青雲的葬禮算是完整收官。


    天黑了,宋家母女倆還待在堂屋裏,借著外麵殘餘的光,目光審視著順牆壁擱置的兩杆祭仗上,祭仗上整齊有序地搭著一條一搭的諸如布料、毯子、花布被套、毛巾等物,最貴重的是兩床棉花被子,放在祭仗杆下麵的椅子上。


    這些東西都是親朋鄉鄰送來給主家的白事禮。


    這年月的人都沒啥錢,不管紅事還是白事都以送禮物為重。


    就如這場白事,送的禮重的人家就是毯子、被套,其次是幾尺布料,普通鄉鄰也就是送條洗臉毛巾就行了。


    像棉花被子這種一般人都送不起,這都是代表單位送的,比如這兩床被子,一床是公社送的,一床是大隊送的。


    宋家母女倆的目光早就往這些祭仗物上過濾了好多遍了,心中也早就鎖定了棉被、毯子、被套、布料等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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