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是土生土長的五隊人都知道,生產隊牛圈的那口茅斯(糞坑)有多深有多大。


    足足有一個小房間那般大,兩米多深。


    隊上養了好幾頭牛,因為牛是隊上第一勞動力,所以人吃不飽也得把牛喂飽,牛吃得也拉得,糞坑自然也要挖大一些,況且這也是莊稼的儲備肥料坑。


    牛房跟曬壩這一圈是處於相對立的位置,中間隔著一條土坎路,為了方便掏舀和挑運,糞坑就挖在靠路邊的。


    隊上的人到隊部來開會或是到曬壩來幹活,又抑或是往大隊部去不想走小田坎路的話,都得經過這個牛糞坑。


    因為隊上的人都走習慣了這條路,所以很難得有人會栽進糞坑裏去。宋二弟初來咋到,不小心栽進牛糞坑也完全有可能。


    隻是,這大清早的他跑牛糞坑邊上去幹嘛啊?拉屎?


    拉屎用得著跑那麽遠嗎?在農村,每家每戶最不缺的就是茅坑。


    最奇怪的是,白知青還跟他一道栽進牛糞坑了,這就令人費解了。


    好吧,而今眼目下不是研究這些問題的時候,救人要緊。


    萬幸的是春耕剛忙完,積攢了一個冬的老糞都掏空了,隻剩下最近牛拉的新糞,也就把糞坑底填滿了而已,否則人要是栽進去就等於被牛糞埋了。


    當人們紛紛趕到牛糞坑旁時,隻見宋青雲和白雪兩個站在糞坑裏,牛糞和著糞水淹沒到了他們的膝蓋處,根本上不來。


    兩個人趴在糞坑壁上,滿身滿臉都是糞漬,隻剩一雙驚恐哀求的眼睛,望著坑上趕來的人。


    “天啦,快救救他們啊!”宋母急得直跺腳,聲音都變調了。


    有人拿竹竿伸下去,叫他倆抓著竹竿爬上來,但是由於竹竿太滑糞坑壁也太滑,宋青雲嚐試了好幾次都以失敗告終。


    柔柔弱弱的白雪更是連竹竿都抓不穩,就更別說往上爬了。


    而且,兩人在裏麵掙紮了半個夜了,早就精疲力盡了。


    “快去找根繩子來!”有人提議,“讓他們綁在身上才好拉上來。”


    於是有人去找煙房找來了一根捆煙葉的麻繩來,扔了下去,讓他倆捆在了腰杆上,然後像拖死豬一樣一一將他兩個拖了上來。


    兩個人被拉上坎後,癱軟在地上,渾身上下臭氣熏天。


    其實牛屎並不算臭,關鍵是經常會有內急的人往牛糞坑裏拉屎啊,就是這位白知青也天天將自己拉的屎尿往裏倒啊。


    張雲英慢吞吞地趕來了,用手捂著口鼻,瞅著他倆,問道:“二弟你昨晚上不是在守靈嗎,咋又跑到牛圈來了?”


    有人便開玩笑道:“你們兩個莫不是半夜跑來偷牛了?”


    人群裏頓時發出了哄笑聲——


    “哈哈哈!”


    “我……我……”宋青雲又羞又氣,虛弱得說話都費勁,渾身上下直哆嗦,“我送她迴去……”


    白雪一句話都說不出,身體抖得像篩糠。


    四月底雖說是春晚了,但夜裏的天氣還是較涼的,更何況是在糞水裏泡了半夜。


    宋母怕他倆會因為受到驚嚇而口不擇言說出什麽不該說的話來,忙去拽兒子的胳膊:“先迴去把身上洗了,哎呀我的個娘呢,這一身……”


    扭頭,她就對張雲英說:“你快迴去燒一鍋熱水!”


    張雲英:讓我給他們燒一鍋熱水?你好大的臉?還真把我當成是前世的傻婆娘了嗎?


    於是,她朝著天上翻了個白眼,不冷不熱地說道:“這麽臭熏熏的一身會熏了死人靈堂的,讓他們去河裏頭洗幹淨了再進門。”


    “兒媳婦,你咋這麽說話呢,他可是你……”宋母衝著她生氣說道:“他可是青雲的弟弟啊!”


    張雲英將臉一垮,冷聲道:“憑他是誰,髒了臭了就不能進我家門。”


    “……”宋母被氣得噎住,幹瞪眼。


    心想:啥時候這鄉下女人變得這樣跟我說話了?以前的她在我麵前不都是言聽計從的嗎?真真是邪門了!


    “張雲英,你咋跟我媽說話的呢?”宋青茹氣到質問:“要是我哥在,你還敢這樣跟我媽說話嗎?”


    瞅了一眼那個渾身是屎的男人,張雲英的唇角揚起一抹不屑的笑來,冷哼了一聲,“你哥已經死了,這個家我說了算。”


    周圍的鄉鄰雖然也感覺到這張女子前後變化太大了,但礙於這是人家的家事,且對方又是大隊支部書記的女兒,便都不開腔,沒有任何人替宋家母子仨說一句同情話。


    “……”宋青雲暗暗咬了咬牙,想著自己如今的新身份,他隻得選擇忍氣吞聲。


    他瞟了一眼剛從糞坑裏撈起來的箱子,內心充斥著一種難以言狀的絕望。


    他和白雪早有私情,但因為他的出身不好白家怕受連累不答應白雪跟他在一起,他兩個便隻有偷偷摸摸相好。白雪有個叔叔在東南亞做生意,願意幫助他們,於是他便策劃出了詐死脫身這一招,準備帶著白雪遠渡重洋去找她的那位叔叔。


    因為正大光明這條道行不通,白雪叔叔為他們安排的是偷渡這條路,讓他倆務必一定要帶上那件“很重要的東西”在三天之內趕到y南邊境。


    現在看來他倆是錯過時間了,莫說三天趕到邊境,就是三天能出得家門都難上加難了。


    宋青雲和白雪拖著臭哄哄的身子來到了家門後的小河邊,咬牙跳進了河裏,河麵上空頓時蕩起了一層惡臭之氣。


    ……


    院子裏,張雲英端了一把竹椅子坐在了龍門兒門(院門)口,院裏傳來道師的禱經聲和時不時吹起的嗩呐聲。


    她絲毫不在乎靈堂上在搞啥,搞啥都是個空棺材,沒意思,她隻在乎那渣男有沒有洗幹淨。


    洗不幹淨絕不讓他踏進門半步,讓他去河裏繼續洗。


    小黑從竹林盤裏鑽了出來,朝著她一瘸一拐地過來了,身上和腿上都沾著泥巴和露水。


    “你跑哪鬼混去了?”她佯裝生氣對它嗬斥道:“一隻小母狗,就這麽不守婦道的麽?”


    小黑蹭到了她的腳邊,用嘴筒子蹭著她的褲管“嗚嗚嗚”地輕生哼哼著。


    她的瞳孔瞬間便張大了,驚訝不已地看著它。


    我的個天呀,她竟然聽懂了它的訴說!


    它說它是跟著她重生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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