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溥則將拔了的插頭重新插上,再一次按下啟動按鈕。


    運行提示燈亮了。


    機箱也開始發出運轉的聲音。


    他看向顏舟,誇讚:“厲害。”


    少年坐在小板凳上,仰頭朝他看。


    浴室的白熾燈將他的藍眸照得比平日裏更亮些,對視片刻,他輕眨眼開口:“謝謝。”


    而後道:“先關一下,我把外蓋裝迴去。”


    岑溥則應了聲好,關掉烘幹機,將插頭再次拔下。


    而後他退迴到洗漱台邊,垂了眸,沒再去看少年。


    大約過去五六分鍾。


    顏舟將拆下的外蓋成功重新裝迴。


    他將工具放迴工具箱,而後起身,將烘幹機推迴到靠牆擺放。


    岑溥則見狀,走上前,拉過插頭重新插上。


    打開基礎烘幹模式,聽烘幹機發出運作的響聲,他側過臉看身側少年。


    又是給花盆擦土,又是修理老舊機器。


    少年此刻看著像個髒髒包。


    他兩隻手上滿是拆卸機箱留下的灰塵,小臂上還見能幾點泥點子。


    岑溥則問他:“要洗澡嗎?”


    顏舟點了點頭。


    “我去給你拿套睡衣。”


    岑溥則說著,轉身往外走。


    走到浴室門口,他腳步微頓。


    想了想,到底還是開口問:“內褲還需要新的嗎?”


    話說完,他轉身看向顏舟。


    少年站在原地,和他對上視線。


    白熾燈照見他微紅的耳尖。


    他看著岑溥則搖了搖頭。


    岑溥則應了聲好,轉身走出了客廳浴室。


    給顏舟拿了套睡衣,岑溥則自己也迴臥室再洗了遍澡。


    洗完澡,顏舟的衣服剛好洗完。


    岑溥則將顏舟的衣服從洗衣機裏撈出。


    顏舟隻拿了衣服褲子給他洗,內褲並沒有包含在其中。


    岑溥則將撈出的衣服褲子抖平,而後將自己新換下來的衣服放進洗衣機洗,轉身出了臥室。


    他到客廳時,顏舟已經洗完澡坐在客廳沙發上。


    見客廳浴室門開門,岑溥則徑直走過去。


    將烘幹機裏自己的衣服取出,換了顏舟的進去。


    他沒有馬上開熱烘。


    拿上自己的衣服往臥室走。


    路過客廳時,餘光瞥見少年的腦袋跟自動跟蹤攝像頭似的,一路跟著他轉動。


    他出聲提醒:“你的衣服洗完放烘幹機裏了。”


    等快走到臥室,才聽見少年遠遠飄來的一聲。


    “謝謝。”


    岑溥則將衣服疊進衣櫃。


    關上櫃門,看了眼時間,還不到九點。


    他迴到客廳,客廳浴室裏的烘幹機正在運作。


    儼然少年剛才去了一趟。


    去完裝好衣服啟動烘幹機後,又迴到了客廳沙發上坐下。


    也不玩手機,也不看電視。


    就跟個小學生似的端坐著。


    聽見腳步聲,少年朝岑溥則所在方向看來。


    然後從跟個小學生似的端坐著,變成了跟個小學生似的端坐著盯岑溥則看。


    岑溥則沒有直接過去。


    他停在客廳拐角,提醒顏舟:“一會記得收烘幹機裏的衣服。”


    顏舟盯著他點了點頭。


    客廳又安靜下來。


    兩人麵麵相覷半晌。


    見顏舟光盯人不說話,岑溥則隻好再開口,問他:“晚上一般幾點睡?”


    顏舟應:“十二點之前。”


    不算早。


    岑溥則想到他讀高三的時候。


    雖然不參加學校晚自習,但每天迴家也基本寫作業寫到十二點才睡。


    高三課業繁重,習慣了一整年才畢業沒多久,這個作息倒是正常。


    岑溥則又問他:“睡覺之前一般都做什麽?”


    少年有問必答。


    “畫畫、澆花、看編程課。”


    還有至少花半個小時發同樣的朋友圈。


    岑溥則在心裏幫他補充。


    他眼底浮上點笑意,得到答案後問顏舟:“那為什麽現在不做這些?”


    少年看著岑溥則,忽然不說話了。


    岑溥則見他不說話,雙手環到胸前,肩膀輕靠上牆角。


    繼續追問:“畫本在,電腦也在。”


    少年看著岑溥則,薄唇輕碰。


    他視線從岑溥則臉上,忽然落到岑溥則身上。


    岑溥則剛洗完澡,換的是一套淺灰色係扣睡衣。


    他其實更習慣穿背心睡覺,但有別人在的情況下,他基本不會穿背心。


    夏季睡衣本來就穿得不多,僅有的幾套也基本是相同款式。


    被顏舟這麽一看,岑溥則才發現,他拿給顏舟的睡衣和自己穿的這身是相同款式。


    僅有顏色不一樣。


    他穿的是淺灰,給顏舟的是深灰。


    看著簡直就像……


    岑溥則不再為難顏舟了,他改口問:“看電影嗎?”


    聞言,顏舟視線落迴到岑溥則臉上。


    他看著岑溥則點了點頭。


    岑溥則一直有看電影的習慣。


    不是去電影院。


    而是一個人在家裏。


    過去工作這幾年,隻要晚上時間充足,他基本都會看一部電影再去睡覺。


    但如果下班迴到家很晚,像最近一周這樣,他不會選擇去開啟一部電影。


    因為夜晚剩餘的時間不足以支撐他看完一部電影。


    而他不喜歡將電影切成三四段碎片化地去看。


    這樣一想,從開始準備迴江城,到迴到江城後一直忙碌的這段時間,他已經有差不多一個月沒看過電影了。


    見顏舟點頭,岑溥則又問他:“喝飲料嗎?”


    少年再次點頭。


    岑溥則便又問:“喝什麽?我去廚房拿。”


    少年沒迴答,直接站起身。


    岑溥則見狀,也沒攔他。


    他轉身往廚房走去。


    少年亦步亦趨跟上。


    岑溥則進到廚房,打開冰箱,從裏麵拿了瓶罐裝可樂。


    顏舟緊跟其後,也拿了瓶可樂。


    岑溥則毫不意外。


    甚至可以說得上是習慣,在少年拿完可樂後關上了冰箱門。


    他平時基本不喝可樂,但看電影的時候很喜歡喝。


    與其說是喜歡喝。


    不如說是喜歡在電影某些空白間隙間,聽汽水冒泡的“咕嘟”聲。


    會有一種煩心事仿佛都跟隨氣泡破開的輕鬆感。


    迴到客廳,岑溥則徑直走向連通陽台的玻璃門,將窗簾拉上。


    厚重的窗簾阻隔開窗外狂風暴雨的世界。


    室內一瞬變得安靜許多。


    岑溥則走到沙發上坐下,將可樂暫時放到沙發前茶幾上。


    他抬手拉茶幾下的抽屜,餘光瞥見少年也跟著在沙發上坐下,將可樂擺在了他的可樂旁邊。


    他眼底浮上很淺的一點笑意,在抽屜裏翻找出遙控器。


    推上茶幾抽屜,他靠到沙發上,邊開電視邊問少年:“有什麽喜歡看的題材類型嗎?”


    少年搖頭。


    岑溥則基本什麽電影都看。


    見少年搖頭,想到最近在學做飯,他打開按類搜索,在搜索關鍵詞裏加入了“美食”。


    翻了幾頁,岑溥則找到一部比較合眼緣的。


    講述在大城市打拚多年的女主,因老家唯一親人意外離世,在幾番思想鬥爭下,最終決定迴到老家,接手親人留下的小餐館的故事。


    岑溥則沒有直接點播放,而是問顏舟:“感興趣嗎?”


    少年盯著屏幕看了會,應了聲:“嗯。”


    岑溥則這才點開播放。


    熟悉的片頭出現,他下意識抬手去關客廳燈。


    手摸到開關,又想起來客廳裏不止他一人。


    他停下動作,問顏舟:“介意我關燈嗎?”


    少年側過臉看他,搖了搖頭。


    岑溥則這才把燈關上。


    偌大的客廳一時間隻剩下電視屏幕閃爍的光亮。


    岑溥則傾身,拿過茶幾上可樂。


    下一秒便見少年也傾身,拿走了他的可樂。


    岑溥則握著冰可樂,背靠沙發,沒有馬上打開手中可樂。


    身側也沒有聽見打開可樂的動靜。


    結束長達一分鍾的片頭,電影裏開始出現畫麵。


    故事背景是炎熱的夏天。


    隻是不同於兩人所身處的狂風唿嘯的台風天,畫麵裏是熱得連空氣都扭曲的盛夏豔陽天。


    女主乘坐上一輛鄉村大巴。


    大巴開進蜿蜒山路,曲曲折折了數個小時,最終停在了一處被大山環繞村莊入口。


    穿著西裝裙,踩著高跟鞋,儼然是工作時被匆忙叫迴的女主焦急踏入這座與她格格不入的村莊。


    在跑到一戶掛了白燈籠的房子裏,眼淚和汗一並滾落了下來。


    鏡頭一轉,葬禮結束。


    處理完唯一親人後事的女主,來到奶奶生前經營了大半輩子的小餐館,陷入了長久的沉思。


    電影在這一瞬變得寂靜。


    畫麵掃過老舊卻溫馨的餐館,掃到窗外綿延的翠綠山林。


    岑溥則打開了在手裏握了有一會的汽水。


    “嘭”一聲響,氣泡冒出的聲音混進窗外的風雨聲中,混進電影的蟬鳴聲裏。


    幾乎是下一秒,身側也跟著響起“嘭”的響聲。


    岑溥則傾身,將易拉罐拉環丟進茶幾前的垃圾桶裏。


    垃圾桶裏沒有其他垃圾。


    拉環撞上易拉罐底部,發出清脆的“叮”一聲響。


    而後幾乎是岑溥則靠迴到沙發上的同時,餘光中少年傾身。


    清脆的“叮”一聲響二次響起。


    女主在百般猶豫下,最終還是決定關掉餐館,迴到城市。


    岑溥則仰頭,喝了口汽水。


    餘光中少年也跟著仰頭,喝下一口汽水。


    轉讓的消息傳出,一位店裏的常客當天夜裏來到了餐館。


    常客是和奶奶一般大年紀的老人。


    老伴去世,膝下子女皆在城市,她習慣不了城市的車水馬龍,選擇了獨自留在村裏。


    有時候一個人吃飯孤單,她便會來找奶奶。


    自己帶上兩個菜,叫奶奶炒了一起吃。


    常客依舊是帶著兩個菜來的。


    女主幫她炒了。


    老人邊吃邊眼泛淚花,說女主炒的菜和奶奶做的口味很像。


    當天夜裏,女主躺在床上,望著窗外城市裏無法看到的繁星點點的夜空,她做了個大膽的決定。


    她跟老板請了長假,決定用一個月的時間,來考慮去留。


    接手下奶奶留下的餐館,女主開始接觸到村裏形形色色的人。


    留守的兒童、孤單的老人、靠山吃山的農作人。


    生活少了城市的便利,卻變得不用再匆忙。


    接手餐館的第三天,女主遇到了一個預料外的人。


    她分手多年的初戀男友。


    兩人少時幸運地考入同一所大學,卻在畢業季因理念不合走向了分手。


    她留在了繁華的都市,男友迴到了生長的村莊。


    都是年近三十的成年人。


    幾次接觸,兩人你來我往試探出對方皆是單身,複燃的火苗一下子竄了起來。


    成年人的親吻總是熱烈的。


    毫不遮掩的,像是要將對方拆吃入腹。


    岑溥則看電影一向入神。


    看到吻戲也並沒有因為旁邊坐了個人而感到尷尬。


    直到男女主吻得正難舍難分,他忽地感覺到身側傳來一道難以忽視的視線。


    長久的,落在他身上。


    一時半會沒有要移開的意思。


    岑溥則搭在可樂罐子上的手輕輕摩挲。


    好在電影裏的吻戲結束後,少年收迴了視線。


    然而等第二次更加激烈的吻戲開始後,少年又側過臉,再次看向他。


    而這一次吻戲結束後許久,少年都始終沒再移開視線。


    岑溥則能感覺到少年望向他的視線並不冒犯。


    更多是探究和好奇。


    但是任誰被一個人長達十幾分鍾盯著,都不可能完全裝作沒看見。


    岑溥則喉頭輕動,仰頭喝下幾口汽水。


    身側人盯他盯得入神,連動作都不跟了。


    眼見著電影過半,身側人仍是沒有要轉迴身看電影的意思。


    岑溥則終於不能再繼續裝沒看見。


    他側過臉,看向距離他一臂遠坐著的少年。


    撞入少年在電視光亮映照下的藍眸。


    那雙眼睛裏的確如岑溥則所感覺到的那樣。


    沒有見不得人的欲|望,沒有蓄勢待發的攻擊性。


    有的隻是思考和探究,還有些許無法隱藏的,少年人本能的想要親近。


    岑溥則望著他那雙淨亮的眸。


    想開口讓他別看了,又怕他問為什麽。


    因為他一時半會還真迴答不上來。


    他薄唇輕碰,半晌剛開口說了個“你”字,忽地聽見“啪嗒”一聲響。


    電視屏幕上閃過一道白光,而後瞬間暗下。


    客廳驟然陷入一片漆黑。


    台風夜裏本就無星無月,客廳又拉了窗簾。


    岑溥則眼前一片漆黑,什麽也無法看清。


    他反應兩秒,剛準備從口袋裏摸手機,忽地感覺到身側人靠近的唿吸。


    暴風雨被隔絕在窗外。


    室內靜到岑溥則能清晰聽見布料摩挲過沙發的響聲。


    他一隻手握著可樂,一隻手剛放進口袋。


    感覺到溫熱的唿吸掃過耳尖。


    岑溥則唿吸一輕。


    他本能地想要後退,卻在即將動作之際,聽到少年落在他耳畔,很輕的聲音。


    “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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