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之北,天象大變,風與雲與氣,紊亂不休。


    黎卿與那萬法殿青真傳、外院呂青漱等人同行,自五溪龍澤西歸天南,即便相隔千裏亦是能感受那一方天地間,“氣”的變化。


    肅殺,蒼茫,暴動,瘋狂,似是正在經受著無法想象的摧殘!


    臨淵十數道人同乘一葉紫青芭蕉,這本該是那些藍衣、青衣道徒與兩位紫府道人接觸的好時機,可誰知北天風雲匯聚,那唿嘯的黑風都吹到了諸道身上,狂暴的道韻殘留虛空,隻能是道法所為。


    “那裏是接近金平府的地界了吧?怎會……”青真傳眉頭微蹙。


    南國腹地之中怎會發生如此的暴亂?相距千裏還有這般異象,莫非是福地秘穀出世?


    正猶豫著是否要邀眾人一探究竟之時,立於那一葉芭蕉上首的黎卿開口了。


    “法意衝天,攪亂天象,大兇也!”


    “繞開那方地界,速速歸山罷……”


    黎卿曾駕馭飛舟,近距離觀覽過混元仙宗立六方法壇與那吃人的太歲天尊鎮山鬥法;亦曾感受過岐山鬼神與陰神真人的圍獵,乃至於還親身參與過其中鏖戰!


    他對於陰神真人的鬥法印象太深刻了,隻是仰頭一望那氣象便知曉發生了什麽。


    陰神鬥法,又哪裏是他等有資格參與的?


    一言按下那青真傳躁動的貪欲,這芭蕉法器立時調轉方向,麵向西南,與金平府方向特意拉開了距離。


    諸道徒自是對黎卿信服,畢竟這位“師兄”可是剛剛在清平宴比中力壓西南諸道,道種稱第一啊!


    飛遁西南,繞過天南門戶山脈,直入南地土司再取道入天南,操控著芭蕉飛葉的呂青漱立時對歸途路線有了規劃。


    隻可惜,有的麻煩,光靠躲是躲不開的……


    那一葉芭蕉自九山八嶺之間飛掠,方才出得清平府地界,隻經過一座兩峽險峰之時,卻有一尊高廋的背影阻擋在了前方。


    起先紫青芭蕉葉上的眾人還不在意,隻當是一尊山野散人罷,諸道盤膝而坐,大論此方清平宴中事。


    但直到第三次經過那座兩峽險峰,望見那尊矗立的背影之時,莫說黎卿與青萊桑兩位紫府道人了,便是呂青漱都靈識一震,驚覺其中異常。


    “這是鬼打牆?還是……”


    幾人將下意識地將望向了前方的幽篁道人-黎卿,畢竟,這是他專擅的領域!


    紫青芭蕉葉停駐在空,相距那峽間背影六百丈左右便止,不敢再前。


    黎卿眉頭微蹙,右手不自覺地搭在了腰間的黃皮葫蘆上。


    那身影氣息收斂,極為陌生,但決然不像是鬼祟,正欲動手試探之時,卻見到那道高瘦的背影緩緩轉過了身體來。


    那是一位身形高挑過分的男子,鳳眼薄唇,一息玄袍,眉宇間稍稍流露出一絲陰翳與痛楚,單看那雙鳳眼,瞳中便似是沉淵深潭般,攝人心魄。


    “又是一名陰神真人?”


    黎卿心頭大驚,袖中右手一翻,果斷喚出了一尊剛剛現世便開始從木盒縫隙中往外滲血的黑檀木盒。


    果然,那玄袍男子瞬間便察覺到了黎卿身上傳來的刺骨惡意,左瞳稍稍閃爍,率先開口道:


    “吾名‘五鬼’,自嶺南而來。”


    那玄袍男子且先自言來曆,隨即再抬起右指隔空一點,勾魂術出,黎卿袖中頓時【劈啪啪】響起一陣爆豆般的聲音。


    緊接著,便見黎卿袖底兩截皮紙滑落,同時,當日那三頭被“影璧燭照法”封入鬼皮紙中的魑魅大鬼齊齊摔落在紫青芭蕉葉上。


    “這三個不成器的東西,本是老夫府中看門,簽了通靈契約,簞饗祭食,聞人詔……”


    黑五鬼將軍侃侃而談,頂著黎卿袖中那長恨鬼剪的威脅,舉手之間便破了黎卿咒法,將那魑魅三鬼放出。


    這是嶺南明麵上除了白骨道-白骨夫人與禦鬼鍾氏-玉顏夫人外,第三尊陰神境的鬼神府君,爛桃山陰府中的五鬼將軍。


    先前那鍾家子與黎卿鬥法時請來的三頭日遊大鬼,就是那爛桃山陰府中的守山魑魅,蠢笨至極,一個照麵便被黎卿收攝,累及這位五鬼將軍親自前來撈人。


    但,僅是如此嗎?


    黎卿袖中長恨鬼血正在漸漸掙脫控製,他仍舊對那玄袍男子有著不小的警惕。芭蕉葉上諸道徒亦是整暇以待,指按法器,符籙輕掐,儼然是一副搏命的模樣。


    這卻是叫那五鬼將軍忍不住輕勾起了嘴角。


    “隔著數裏都能聞到那腥臭的鬼血味道,這可不是隨意動用的東西啊,後生仔!”


    六天鬼道時代遺留下來的的禁忌之器與仙道古寶不同,那般禁器,常常就是以一尊厲鬼活煉,稍稍動用就像是一頭活生生的厲鬼臨麵,詭譎非常。


    “老夫對你並沒有惡意,隻是來領我的人,順便受人之托搭個橋,請你去見上一麵。”


    那黑袍男子法袍一甩,兜頭將那獨目魑魅鬼三兄弟兜入了袖中,與黎卿稍稍解釋,抬指一劃,便在那兩峽之間打開了一條通往虛世的通道。


    而那通道之後,似乎,有著黎卿頗為熟悉的氣息。


    “幽篁道兄,切不可妄信!”


    還未待黎卿動作,那萬法殿真傳青萊桑便搶先出言勸止。


    鬼郎-黎卿,觀中序位第三的承道種子,先前便曾因外道因素流落外海,本就有前車之鑒,他身為一殿真傳,自是要在這種時候擁護、提醒宗門道種。


    怎會眼睜睜看著他又半途被一尊嶺南的鬼君截去?


    “哼!你這小牛鼻子,好一副臭脾氣。”


    “你家老祖就在臨淵仙山關注著西南變化,那頭老鶴糾結了臭味相投的狐朋狗友也正在北麵挑事,老夫還能做什麽?”


    “五鬼”君鬱悶的瞥向那青真傳,真真討厭極了與仙門道人打交道。


    “是殘缺的豐都天中有人想見見你,若是你不願接觸便罷了……”


    這黑袍男子輕哼一聲,卻也不打算牽扯的太深。


    仙門中的牛鼻子,不是趾高氣揚,就是一臉的異樣眼光,他著實是半句話都懶得和他們交流。


    幽天中見不得光的家夥們,更是得保持一定的距離,畢竟,他可是南國敕封的爛桃山五鬼通財府君,乃是在天都大地都有數的正名府君。


    也就那麽一句話,橋梁搭好了,你黎二郎愛去不去!


    得見這五鬼府君如此態度,黎卿眉頭稍蹙,沉吟許久,最終還是在那長恨鬼剪徹底解封前,將其重新送迴幽天冥府鎮壓。


    禁器不可擅用!


    似是這鬼剪,他最恐怖的地方隻在於懸而不發之時,沒有人敢賭那一刀會如何結果,可一旦落下之後,它也就失去了震懾的意義。


    雖然不知道這位五鬼君說的老鶴是誰,狐朋狗友又是什麽意思?


    但“豐都天”之名以及背後那通道中隱隱顯露出的熟悉氣息,還是讓黎卿心頭驚震。


    故有六天,一曰幽遊天,二曰豐都天,三曰泰蔭天,四曰北陰天……


    當年古史,上有六天治世,下為天都無垠大地,而豐都天所對應的方位恰好又是今日的南國!


    按這五鬼將軍話裏話外的意思,豐都天中還有人,且與他嶺南鬼道有聯係嗎?


    也是,五鬼將軍身為嶺南道活躍最久的鬼神之一,是最有資格與幽天接觸的人!


    黎卿抬袖,將一尊三寸魂幡托在掌心,麵無表情地望著那通向幽天的陰暗門戶,卻是反常的動了心。


    他如今尚且對那一座四方蔓延八百裏的陰山福地,尚且算是一無所知,若有機會接觸一番其他冥府道主,也是極好的,何況尹祖似乎投下了些精力與視線,當是無礙。


    轉身將諸道神色收入眼底,黎卿心頭霎時便有了定計。


    “諸位,且在此處稍待黎某?”


    黎卿抬袖與諸道相視一眼,猶豫片刻後,抬手將一枚金豆拋到了青萊桑真傳手中。


    “若是日落黃昏前,黎某還未未歸來,道友便借黃巾力士護著眾人先行歸山罷。”


    同門道徒十餘人,既已同行,黎卿自是不可能隨意拋下他等。


    即便要中途暫別,黎卿便將一枚黃巾力士煉製而成的金豆交到那青真傳手中,南土瘴毒未開,驅策一尊黃巾力士,當是可以為他等護法,鎮壓歸途。做好了一切準備,黎卿再才轉身,步履虛空,行至那幽天通道前,跟上了五鬼將軍的步伐……


    此刻的青真傳哪裏還能不知黎卿心意?緊握著他遞過來的金豆,隻得拱手道。


    “兩個時辰後,道兄若還未歸來,我等便直接歸山,稟報祖師了!”


    這一言不僅是對黎卿的迴複,同時亦是對那五鬼將軍的警告。


    那黑袍鬼君又哪裏聽不出來這話中真意,隻是不屑的撇了撇嘴,率先一步踏入幽天之中。


    黎卿掌托一柄三寸小幡,亦是緊跟在那五鬼府君身後,一路往幽天中去。


    二人至兩峽通道之間而入,越過那道純粹混亂的黑暗通道之後,眼前卻是豁然開朗,抬眸望去,隻見那一望無際的幽暗虛空,星星點點的州嶼殘片,星羅棋布,而其最中央才是一座類似太古黑山般散發著濃鬱香火氣的陸嶼州城。


    漂浮於幽暗無垠之中的島嶼,這裏是古豐都天的一部分,亦是一座殘缺的鬼城。


    這便是無垠幽天,是陰神真人都得迷失的禁地!


    “喏,先帶上一張神靈麵具,入城隱藏好你自己身份,或者你自己有隔絕神識的畫皮麵具亦可。”


    見黎卿跟了上來,那五鬼將軍率先止步了那豐都天的殘破古州外,將一枚薄薄的人皮麵具遞了過來。


    “這是一座在嶺南鬼神私下裏半公開了的冥域,背後的執掌者亦是南國的一位老家夥,他不願現身,隻是托老夫搭個橋,邀請你這位冥府贅婿參加一旬小聚。”


    “你不用疑問,更不用這種眼神,本君從沒踏進過那座鬼城……你自己去吧!”


    五鬼將軍搖了搖頭,駐足在那座州陸的邊緣,卻不願踏入其中,向內努了努嘴,示意黎卿自己去發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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