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溪龍澤,暮晚夜深,萬盞燈火懸於諸方靈嶼之上,點綴碧波滔滔。


    群賓鬥酒恣歡謔,指冠歡慶肆笑顏,龍牙五舟其樂無窮之時,那遠方沙場大洲之中,十尊道種整暇以待。


    得亥時至,金鍾蕩響千百裏,龍嶼水鏡生波紋,卻是那十山沙場大洲之像終於再度出現在了穹天水幕之上。


    幽深的夜幕中,整座沙場大洲上昏暗一片,唯有結界靈光隱隱照亮其輪廓。


    “牟……”


    一聲龍吟顫響,卻見百丈餘長的紫青龍軀上有焰雲環繞,赤雲之中紫霆密布,於夜色中開啟了下一輪的序幕。


    “亥時已至,十方沙場大洲將完全封鎖,每一位道種領一枚靈龍紫銖。”


    “自即刻始,不限時分,不限方式,收集龍銖最多者為勝、戰至最後一位屹立者亦為勝;龍銖被奪者為敗,自行認輸者剝奪龍銖……”


    雲中龍子宣讀終決之規則,同時,再自結界中落下十枚靈龍紫銖,其通體為香山紫金鑄就,約半個巴掌大小,上篆水龍環圓,隻鱗片爪依稀可聞,又有水運法意縈繞其中,已然可稱為水行鎮物,異常珍貴。


    隻在這十枚龍銖穿過雲空,落於各道種掌中的一刹那,整座大洲結界驟起,風雲聚變,寶光闔生,將上下四方虛空禁錮,遠隔於諸世之外。


    黎卿抬手接過那紫銖,仰頭望去,這大洲之上已於先前完全不同,渾沌靈光映照沙場,令天地之間盡是昏黃,十方鐵山矗立在大地上,一眼望去,再望不見洲邊界。


    緊接著,這沙場虛空挪移變幻,猛然的失重感突然襲來,直令諸道種一陣恍惚,待得再抬起頭來時,這十位道人各自被挪移到了千萬丈外,兩兩再無交集。


    虛空閃爍,陰陽反覆之間,黎卿提起瓊華靈燈,再從一方陌生的鐵山之頂緩緩邁出。


    背後就是那麵十數丈高的龍旗佇立,這座鐵山似乎並沒有經曆過戰鬥,絕不似黎卿原本占據的那一座。


    “方才我還與青靈子、雅君同行於大洲沿岸,眨眼間竟就被挪移到了此處?”


    “十方鐵山,莫非每一座鐵山上都被打亂了序位,投送了一名道種上來?”


    遙望著那昏暗幽然的天色,黎卿掣指抬至眉心,以劍訣聚攏神念,可這念頭延伸至三百丈外便到了極限,再往外去便將要被那昏黃霧氣所磨滅了。


    這昏黃的朦霧,竟能隔絕神識?


    若是如他等所想,那這十絕道種被打亂序位,隨機傳送入十方鐵山之上,再以隔絕神識的昏黃霧氣掩蓋著這十裏沙場大洲。


    眾人所謂的聯盟、約契在這一刻可就陷入了僵局。


    此刻,眾人隻有兩個選擇。


    一是,下山遊走聚攏同盟,以保證自己不落單,可誰也不知道下了鐵山會遇到什麽人,是熟識者?還是對手?一旦遭遇,手中的靈龍紫銖可還能保得住?


    另一個選擇則是,原地守山,待時而動,可這就意味著一人駐足山中,若被強人尋上門來,孤立無援!


    不論是何等選擇,這沙場終決才算是有了一些鬥法博戰的懸念。


    讓人暗道這才像是一場比鬥!


    龍澤大嶼之側,一名名道人昂首瞻仰,隻欲看清那十方道種的遊走軌跡。


    “十位道種,道行最高者,乃是東海豢龍君,已經能與陰神真人短暫交手了。”


    “道行最低之人,無疑是那天南觀的幽篁子,此人入道不及十載,紫府築基不過寥寥兩三年!”


    “道行高絕者,自然無畏亦無懼,自鐵山上漫步而來,遊走沙場,尋對手爭鋒。”


    “但其他人就須得好好掂量掂量了。”


    龍嶼中,有觀主級人物含笑道。


    這其中大部分的道種並入不得他們這等存在的眼,但若是如此富含懸念的交戰,倒是值得一看……


    再看那水幕映照之中。


    黎卿駐足鐵山一隅,緘默許久,他欲奪終決勝者之席,將那道號令五雷大神通收入囊中,便須得皆眾人合力先將最無法製的一位對手-豢龍君淘汰。


    否則,一旦亂戰,冥域降臨,那有著岐山域中六天法意加持的鬼母,勢必將成為眾矢之的,縱她有三頭六臂,也不可能同時應付著諸多強人。


    且先投去至強者,再淘汰諸多弱者,方能百鬼繚繞,徹底掀桌!


    心頭思忖片刻,黎卿眸中狠意一閃,頭頂生成一朵三丈陰雲,雲雨鬼蜮護衛在身,天符玄元氣化雲龍拱衛,再才掌托瓊華靈燈,一步一步下得鐵山。


    這沙場大洲在結界開啟之後,天有黃霧,遍地紅砂,十方黑鐵大山佇立,肅殺之意隨著冷風吹來,儼然一副終焉之貌。


    冷白色的光暈映照方圓十餘丈,在這蕭瑟的沙場中,化作唯一的光彩。


    十座鐵山交錯坐落,橫穿此方沙場大洲。


    黎卿自鐵山腳下秉燈而行,雙眸瞬間便被銀灰之色覆蓋,於他那陰瞳之中,整座沙場都呈現作一片鮮紅的赤色,虛空中的符文道韻席卷天地,徹底固化了這片壓抑的空間。


    也唯有如此的結界,才能供十尊紫府境的道種亂戰而不波及萬頃龍澤……


    祭陰瞳觀氣,便能看到虛空中不斷跳動著的因果紅線,似是有磅礴的血氣流動,似震天大鼓一般,【砰砰砰!】顫個不停。


    黎卿腳步突頓,眉頭高挑,驀地轉過身來,冷冷地盯著身後某處。


    咚!咚咚!


    一道縈繞著靈華輝光的身形自無邊昏暗中邁出,抬手便是一擊斬向那盞冷白色的南鬥延命燈。


    秉燭夜遊可觀四方,但同樣讓黎卿暴露在了各方視線之中。


    這是一場豪賭,是能讓黎卿最快速的與昏暗霧氣內的諸道種接觸的方式,同時,也為他帶了無法預測的危機。


    遠處鋒芒驟起,卻是一杆虎頭亮銀槍攜帶著滾滾雷霆斬了下來,水雷澤布,雷霆跳動,霹靂震響如千鳥銳鳴一般,【唧唧唧】地閃爍不休。


    此乃五雷之龍雷!


    黎卿眉頭一挑,五指伸張,即刻便有幽光蔓延,衍作十數丈大小的五嵬大手印拍下,那幽暗大手化掌為爪,掣以五嵬釘頭術,與那雷槍一碰撞,悍然接下了這一擊。


    “你是?龍宮的龍子?”


    眼看著那身披全身碧鱗鎧的男子一擊不成,收槍而立,黎卿瞳孔閃爍,最終將視線定格在那男子的額間雙角之上。


    其頭頂生得兩尊三寸長的赤色龍角,氣息為水龍一屬,又掌握龍雷變化,除五溪龍宮之外,還能是出自何處?


    黎卿見過的龍子已經有三名了。


    一名是昔年五溪樓船宴上的桀驁龍子,曾接送黎卿,年歲不大,但極為受寵;


    一者是主持沙場大典的龍宮太子,於龍君不在之時,已然能掌控五溪龍宮一定的權柄,已然是成了勢;


    第三名是那上彩水伯,打發到了五溪外圍看顧水域。


    每一位龍子都在紫府中有非同尋常的表現,此人亦是如此。


    龍種擅淫,子嗣多而強,難怪這五溪龍宮發展的速度這般之快!


    “是你?”


    這名龍子單手停槍,兜鍪間的豎瞳上下打量著黎卿,似是在盤算著雙方的戰力。


    褚離並非是龍宮的嫡脈龍子,乃是龍蛟之身,自五溪證得水龍根本,昇入紫府後才有資格迴歸龍澤。


    這一戰場,龍宮太子無法參戰,是以由他來代替龍宮與西南諸道打照麵。


    決勝之名次,他不敢妄想,但擊敗一兩位道種,於龍宮中得些名器權柄,亦是不差。


    “鬼郎麽?聽聞其背後有些了不得東西在庇佑!”


    “但,不妨一試?”


    褚離眸間閃爍,卻是有些意動了,他聽聞過那鬼郎-黎卿的名頭,可惜,如今狹路相逢,平白退走當真要丟了顏麵。


    掣力一戰,亦無不可!


    隻在煙波流轉之間,黎卿便讀懂了此人的意思。


    既如此,黎卿袖中右手微抬,起手便是一記五嵬大手印掀起幽籙符文墜下,那幽光覆蓋十餘丈,自手印之形破空而來,一靠近褚離龍子便幻化作五嶽陰山齊齊鎮落。


    狹路相逢者,先下手為強!


    五嶽陰山虛影鎮下,那龍子槍挑雷霆,紫藍之色交錯,似是一層雷澤大網自下而上撞向陰山,同時,那亮銀槍上破法秘力纏繞,正欲一擊撕裂鎮嵬法印。


    二者甫一碰撞,卻見黎卿大袖迎風而鼓,一麵寶幡撐天而起,魂幡旒製,鍾鼎符書,上升九丈六尺,招搖魂壓凜凜。


    隨著黎卿這一拋,龐大的無衣魂幡當空墜下,縈繞著滔天魂壓向那龍子打去。


    無論那雷霆密布、破法神光招搖,這寶幡一墜,重若泰山,隻叫那男子不得不立即抽槍後退,暫避鋒芒。


    恐怖的力量衝擊在紅砂大地上,氣浪餘波伴隨著魂壓刷在褚離身上,卻是將他生生掀翻,好一陣趔趄才穩住身形來。


    可魂幡之後,陰雨又臨,四向無邊雲雨域中,道道森然的氣息高升,竟是要直接將他圍獵在此。


    沒有半分情麵可講!


    黎卿興知此刻定然要速戰速決,若對方是強而不可戰者,黎卿定然會攜雲雨域遁而遠走。


    可對方隻是一尊龍子,這頭龍子氣息似乎也隻是在紫府上基的門檻上徘徊著而已……


    當!


    金鐵交擊的轟鳴聲響起,隻見黎卿右指一點,四神八猖齊齊躍然紙麵,自那雲雨之中顯化身形。


    銀甲將軍覆鎧掣臂橫擊那亮銀雷槍,無邊巨力方一接觸便震得褚離虎口發麻,飛猖將軍翼展於天,帶動陰風狂舞,瓢潑的喪紙似漫天,從而降來,雙翼似鬼刃斬下,又是恐怖的一擊。


    無麵猖腳踏紅砂,身上兩瓣符圖有地文鼎書顯化,上鉤虛空,下連大地,化作六山朝海,戮碩鼠、殺氏王之像。


    諸猖伸手、鬼籙閃爍,有陰氣蔓延,齊齊襲擊而去。


    一指出而群猖來,八方圍剿欲絕殺。


    此乃驅神之法-指猖絕!


    褚離龍子豎瞳顫動,額頭青筋暴跳,隻待氣血上頭,哪裏還能壓抑?


    唯聞【昂……】地一聲,悠長的龍吟震響沙場大洲,雷雲彌漫之間,近百餘丈長的赤青大龍於雲霧間化生。


    那大龍扭動,先是高升躍雀而起,還未入低空,徑直又是一個翻身俯衝向那麵紅砂大地,這一上一下輾轉不過百來丈,掀起霧渺茫茫,整片紅砂大地卻在那起伏之間,化作了一片波濤大澤。


    經由那褚離龍子一個起伏,方圓十裏,大地反覆,土石席卷,好似化土如水、指地為江,那萬方大地如若化作了百頃波濤一般,地龍翻身十餘裏,竟將群猖齊齊掩埋入了地底!


    好一道水土斡旋小神通。


    眼看著半座法域都被那地龍翻身破滅,玲瓏猖主輕提裙擺,足尖一點便有些優雅的跳了開來,踮腳遠退,躲閃一方,玲瓏猖主逶然輕笑,抬手便將那無衣魂幡攝來。


    掣以九丈六尺無衣幡,朝著鬼蜮中央一拋,化陰靈念與魂壓交融,好似泰山壓頂般,磅礴的魂壓鎮落,頃刻便壓服了那暴動的地脈。


    頂尖的魂道法器,威力磅礴,縱是紫府神通亦難以對抗。


    何況,還有鬼蜮加持呢?


    不待群猖抽身,褚離赤青龍軀遠擊高天,瞬間遁走然,萬丈雲空為虛妄,雲雨鬼蜮乃實存。


    他自認為拉開了數萬丈之距,已至安全地帶,在穹天雲雨蜮的扭曲之下,實不過才遁走了兩千餘丈而已。


    五感蒙塵之下,後方南明火曜驟然升起,那灼人赤焰自褚離龍子背後猛然亮起,與龍目驚駭之時,【轟隆隆】,劇烈爆炸聲此起彼伏。


    炙熱的氣浪席卷天地之間,群猖蜂擁而起,卻不待他等靠近,一道磅礴的天府玄元氣衝天而起,當即化作一道百丈利刃斬裂雲層。


    五鬼大手印當頭鎮下,將那雲中墜落的龍軀印入紅砂地底。


    這連番手段相隔不過數息時間,三五個迴合,鬥法即分勝負。


    可那龍種著實頑強,玄元氣刃撕裂龍鱗,叫那寶血沾染大地,可那龍子卻是越發暴躁,一雙豎瞳之中血絲遍布,裂天的龍吼伴隨著雷霆狂舞,比之先前更加難纏。


    黎卿不徐不疾,自遠處緩緩走來,右手一招,攝來萬魂幡,將那魂幡符圖祭起,往那地上撒潑打滾般的大龍身上一拋,頃刻便見那幡旗遮天而起,若沙場裹屍布般將那龍子一卷,生生困禁在內,再無法動彈。


    至此時,這青年道人步履輕盈,三五步近得褚離龍子的身前,才抬手將那靈龍紫銖攝入掌心。


    第二枚靈龍紫銖,到手!


    到了此刻,黎卿可不用再隱藏實力了。


    他那氣道先天一炁伴共生鬼脊生成的玄陰之炁,何等綿長?


    長久受鬼母玄陰之氣侵襲開擴的周天陰竅,使得他一身元炁乃是尋常人的數倍,質量更是高絕,黎卿整個人就如同一座小氣海風穴般,同階交戰中就從未缺過元炁。


    這一番幹淨利落的手段實在叫那龍嶼之側旁觀之人瞬間起立,齊齊望向龍君。


    既是對此人突然激進的不可思議,亦是看龍君對龍子敗落的態度如何。


    這幽篁子太幹脆、太果決了,與之前渾然不似同一個人。


    “這家夥……他先前絕對隱藏了實力。”


    “前幾日的鬥戰,可未曾見過他有如此渾厚的元炁,群猖圍獵,鬼郎主殺,好一道巧妙的配合。”


    “南國學宮的士與甲兵便是最擅如此配合,這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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