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寧從晌午一直睡著,到現在才吃上東西,難免饞的跟餓鬼附體似的。


    一菜一湯一盅蛋羹,眼看除了剩點湯水全都見了底。


    可錦寧覺得肚子還不夠飽,她認為絕不是自己飯量大,是這些東西份量太精致——少了。


    她捧著小碗舀湯水喝,黑眼仁轉了轉,還是對謝韞說:“我記得掌櫃的說,廚房裏還有饅頭呢,我想……”


    話音未落。


    謝韞微笑搖頭:“不可再多吃了。”


    “哪有多吃,”她皺了皺眉頭,索性放下碗自己起身,“我沒有吃飽,我自己去拿。”


    謝韞捉住她的手腕,無奈道:“陪我到別處走走,若是過一會還覺得餓,我再給卿卿去弄吃的,可好?”


    錦寧身量勻稱纖細,其實平日裏胃口卻不算小,吃起東西來有時不知飽似的,當感覺飽後已經是撐得厲害了。


    謝韞早知道她這個小毛病,貪起嘴來不知節製,與暴飲暴食有幾分相似,導致食物難以克化,好幾次撐的半夜捂著肚子哼哼著喊痛。所以他從前不論忙是不忙,都會盡量陪著她用飯,以防她吃多了傷著脾胃。


    他做吃的特意控製了量。


    這些已夠她吃個八分飽,再多,等會又該撐著難受了。


    “那好罷。”錦寧還是很好說話的,頓了頓,又眨著眼賣乖提條件,“我想吃……辣辣的那種。”


    這些東西味道雖不錯,但有些清淡了。


    “好。”謝韞笑著應下,而後牽著她去散步消食。


    果然,走了一會,錦寧神奇地沒了再進食的胃口。


    兩人走到了一處客房邊,就位於錦寧住的小院子前邊的一個院,謝韞停步,低眸問她:“可還餓?”


    錦寧老實巴交地搖了搖頭,手下意識地揉了揉肚子——大大的。


    謝韞忍俊不禁,望著她五官小表情挪不開笑眼。


    他手掌裹著她綿軟細嫩的手,說:“我今夜就住在這院裏。”


    “嗯?”錦寧扭頭看了眼旁邊的房門,裏麵烏漆嘛黑的沒有點燈,與她住的院就隔著一道圓拱門,“……哦。”


    謝韞靜了一靜,看著她的臉,溫柔似水地道:“夜風有些涼,卿卿隨我去房裏坐一坐?”


    做……一做?


    錦寧為難,擺著手搖頭:“時間不早了,我再不迴去十一會著急的。”


    謝韞點點頭,也未多做糾纏,她與他對視著慢慢抽迴手,最後一點指尖也離開他。


    錦寧腳步輕快地轉身,邁了兩步迴頭看他一眼。


    又邁兩步。


    她忽地折身小跑了迴去,張著手撲進他懷裏,滿足地蹭了蹭:“讓我再抱一會~”


    謝韞未作聲,隻是緊緊摟抱住她。


    錦寧抱夠了,仰起臉看向謝韞,忽地感到驚訝地歪了歪頭,伸出手指摸了摸他泛紅的眼尾,果然觸得淡淡的濕潤。


    “你怎麽了?”


    他握下她的手:“風吹的。”


    “那你快迴房間,”錦寧從他懷裏退出來,手背在身後一臉純澈,“這次我真的迴去了。”


    謝韞輕彎唇,錦寧走到拱門又迴了頭。


    青年亦靜靜立遠處,清瘦身形與夜色半融。


    錦寧朝他揚了揚手腕上的發帶,意為她會看著它想他,不過又想到周圍昏黑一片,他應該看不真切,便垂了手,慢吞吞走迴院裏。


    她離了謝韞便有些心不在焉,心頭空落的厲害,晃神間將要走到門旁才瞧見直直站在那的十一。


    錦寧一愣,咽了咽喉嚨。


    ……有種半夜和壞男人出去鬼混被姐妹抓包的心虛。


    十一胸前抱著劍,就這麽直勾勾盯著她冷道:“你不跟謝韞走,還迴來做什麽。”


    顯然她看到了,錦寧往前走了兩步,囁嚅道:“我有話還沒和你們……”


    十一眯眼,冷笑了聲推門進了屋:“我和你已經無話可說,你和湘玉說去吧。”


    錦寧輕輕吸了口氣,跟著進屋合上了門。


    十一坐在桌前,見她進來扭頭對著別處,沒再看她一眼。


    錦寧自覺心虛,不大自在地走去床邊,湘玉還熟睡著,她沒什麽困意,也擔心吵醒了她,就靠坐在床頭放空自己,望著地麵發呆。


    “怎麽坐在這!”


    一聲驚唿聲將錦寧喚醒,她打了個激靈睜開眼,白日的光線一瞬間照著有些刺眼,原來是天亮了。湘玉看她靠著床頭睡,內疚地想錘自己:“我不該到榻上睡的,肯定是我睡覺太不老實,讓姐姐睡不好。”


    錦寧說:“和你無關,我自己醒來坐在這的。”


    湘玉愣了下,突然反應過來:“你身上的毒解了?”


    見她點頭,湘玉重重鬆了口氣,嘴唇一癟,激動地掉出了眼淚:“還好你沒事,否則我也不要活了。”


    錦寧拿衣袖子給她擦淚,聽此蹙起眉尖輕斥:“別說這種傻話,你的命是自己的,就算我真有事你也要好好活著。”


    “我不管,我沒爹沒娘,十歲就被賣進了方家,一直跟著小姐到現在,你就是我最重要的人,我就要和你同生共死,”湘玉說完又照著空氣呸了幾口,“什麽死不死的,幹嘛要死,真不吉利……我們要開開心心地好一輩子。”


    這時十一走了過來,目光多在錦寧身上定了下:“快些洗漱,吃過早飯我們趕路。”


    錦寧眼神微閃,湘玉未注意到異常,拉著她去洗漱。


    飯後,湘玉收拾著包裹,錦寧在一旁幾次欲張口都失敗了。


    她腦子很混亂,就像有兩股力量在廝殺交戰,甚至感到頭疼,身體虛軟發冷,仿佛生了難以描述的病症,而此莫名讓她愈發想見到謝韞,立刻。


    出了房門。


    十一握劍走在前。


    湘玉背著個小包裹一邊親昵挽著錦寧的手,高高興興地:“十一說這裏不太安全,咱們去她出生的老家躲段時間,據她說那地方可隱蔽了,人都住在山上,這迴肯定沒有人能再找到我們。”


    踏過圓拱門,走在前頭的十一突然停了下來。


    湘玉一直扭著頭和錦寧說話,到跟前才發現她們前後路不知何時被高大的便服侍衛團團圍住,而立在這些人之首的青年極為眼熟,身形清臒,玉冠束發,周身散發著溫和雅正之氣,清雋如畫的麵容掛著溫溫柔柔但在她看來極為可怖、陰毒的笑。


    看清後湘玉渾身一僵。


    血液仿佛一陣陣逆流。


    可她在反應過來,還是立即將錦寧擋在身後。


    “別怕,有我我和十一保護你。”


    錦寧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被她哆哆嗦嗦地緊緊握著。


    謝韞背手而立,淡淡掃過警戒的二人,並不在意,將目光柔和地注視向錦寧:“卿卿跟她們走,還是來我身邊,你自己選擇。”


    湘玉強撐著膽子,發出不屑地噗嗤聲:“別做夢了,隻要你別陰魂不散地纏上來,她當然是跟我們走!”


    謝韞臉色平和,不與這小丫頭一般見識。


    湘玉捏了捏錦寧的手,小聲催促:“你快說話呀,說不定這大壞蛋一時抽瘋真讓我們走呢。”


    錦寧啟唇。


    “湘玉。”


    “嗯?”突兀的一聲喚,她終於感到怪異。


    錦寧抬起眼睫,對上小姑娘清亮的眸,裏麵映照著無可救藥的自己。


    她聲音艱澀,卻也帶著不舍的期望:“你願意和我一起去京城嗎?”


    “啊……?”她輕輕地疑問,以為自己聽錯了。


    十一靜靜站在旁邊,不言不語,仿佛早預料到這一刻。


    湘玉神思錯亂了,幾次吞咽喉嚨,歪頭緊緊盯著錦寧的臉,追問,“為什麽去京城?你要跟他走嗎?”


    錦寧在她目光下點了頭。


    湘玉不敢置信,亦是難以接受,她猛地抬手指向謝韞:“不對,我知道了,一定是他暗地裏用我們的性命威脅你!”


    不等錦寧答,她攥緊拳憤憤地瞪著謝韞:“卑鄙無恥的小人,你會有報應的。”


    “若說卑鄙,當初你們拐騙走了她,害得我們夫妻苦苦分離三年,看在卿卿的份上,我才不與你們計較。”謝韞勾起唇角,笑意泛冷,“如今我們夫妻重新相遇相愛,若有人再阻攔,我決不會手軟。”


    錦寧仿佛被觸到了某根神經,反應極大,與他尖聲對峙:“你不能傷害她們。”


    謝韞神色略沉,迅速斂起唇邊微不可察的冷意,看著她的神色柔和無奈:“自然不會,是這丫頭詆毀我在先,我隨口嚇嚇她而已。”


    “卿卿,”他朝她走近了些,伸出手,“難道這次你又要離開我嗎?”


    錦寧看了看湘玉,又看向謝韞。


    她將手慢慢從湘玉手中抽出來,猛地又被她死死攥緊:“我沒有詆毀他。”


    “那時我意外偷聽到你謀害謝將軍的真相,是你派左安來殺我滅口,若不是……我早就死掉了!”


    她急得有些語無倫次,忍不住紅了眼,對錦寧委屈地哽咽:“這些你忘記了?我差些死在他手上,我們不是彼此最重要的人了嗎?你怎麽能跟他走?”


    錦寧心髒鈍痛,抬手輕輕撫摸湘玉滿是委屈的臉。


    謝韞僵在半空的手垂下,看著這刺眼的一幕,眼底發冷。


    他神色不似作假,開口否認:“若我真的有殺心,你如今又怎會活生生站在這。”


    “是左安偷偷放了我!”


    “並非如此。”謝韞沒有看湘玉,仿佛她是無關緊要的人,隻看著錦寧,“我隻命左安將這丫頭送走,永遠不要出現在你眼前。”


    “你胡說你胡說閉嘴閉嘴!!”湘玉此時此刻真恨不得抓爛謝韞那張偽善的麵皮,搖晃錦寧的胳膊試圖讓她清醒,“他撒謊,你信他還是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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