簾幕遮光,車內昏暗,隻有輕風拂起窗簾幕帶進來絲絲光亮。


    時隔一個多月的光景,她還是又見到了謝容。


    錦寧坐在馬車最邊角,緊繃著身子朝那身影看過去,那幾分亮光照著青年冷硬的臉龐輪廓,她陡然心生幾分不合時宜的恍惚感。


    謝容,謝韞,他們輪廓似乎是有幾分像的。


    ……自然隻是巧合。


    大概模樣精致的人都有幾分相似,總不可能是有血緣,否則她和兩人都談過那實在有夠荒唐無語。


    就這麽在馬車裏安靜地等了十多秒,對方一直沒出聲。


    最終錦寧有一些不耐地先開了口:“你到底要和我說什麽,我不會後悔也沒什麽求你的,你卻這樣?”


    她意思是那晚。


    他離開時那麽倨傲不屑地放了話,現在又來找她事。


    很快,晦暗不清的光影中響起青年平淡音調:“你可知蕭宗良為何會自首認罪?”


    錦寧愣了下,不解他這是何意。


    “什麽意思,”她眉頭微蹙,“你有話直說好了,不必兜圈子,浪費彼此時間。”


    她聲音裏的不耐明顯。


    青年身影浸沉在暗影中,臉色晦暗不清,周身卻無端生冷,如蟄伏的猛獸般壓得錦寧喘不過氣來。


    她突然生怯,暗悔不該顯露出這麽明顯的厭煩,他可是謝容啊。


    可在緊繃的下一刻。


    “好。”謝容竟隻落下這一字,雖算不上溫和,與他來說已然是難得的好脾氣。


    接著便聽他低緩道:“蕭宗良一人擔罪自首是不得不為之,朝廷查到他那裏是遲早的事,若是他聰明些攬下所有罪名,那人便會放他族人性命。若他想同歸於盡選擇將那背後出謀獻計的惡人供出來,不僅難以成事,還得罪了更大的勢力。”


    “顯然,蕭宗良選擇了前者。”


    錦寧沉默了下。


    “你和我說這些做什麽。”


    不比以往的冷厲易怒,此刻的謝容語氣嗓音都稱得上平和,不過沒人清楚他是真的轉了性情還是刻意壓著。


    他問她:“你就不想知道,蕭宗良背後的惡人是誰?”


    “不想,”錦寧起身要下車去,“說完了?那我可以走了。”


    謝容未攔她,意味不明地撂下一句:“或許你知道,謝韞與當今太子私下有些往來。”


    錦寧動作頓住,緩緩扭過頭來看他。


    “若非太子勸說,安陽侯府一眾人此刻都該人頭落地,而非流放。”


    謝容盯著她,一字一句:“在邊疆時就是謝韞挑唆蕭宗良害我,天山寺也是他派人殺我。”


    “你胡說,他害你有什麽好處,”錦寧想也不想反駁,“證據呢?若他真這麽害你,你拿著證據讓官府的人抓他去就是,和我說這麽多無用的幹什麽!”


    “沒有證據,也不重要了。”


    “國朝昌盛,邊疆太平,我又‘戰死’消失兩年,如今言官當道,他在朝中勢力龐大,我難說能鬥得過他。”


    “官家龍體欠安,倘若日後謝韞助太子奪得皇位,他們必不容我。”


    謝容默了片刻。


    “彼時我與他之間,總會死一個。”


    他這般直白地同她講朝堂上的利害,聽起也如真的一般。


    錦寧突然覺得窒息。


    “我不信,你沒有證據全憑一張嘴陷害人,還說什麽死不死的,我看分明是你自己有害人之心。”


    “我隻求你別找我夫君的麻煩。”


    “也別再來找我。”


    涼涼淡淡地落下那句,錦寧轉身就走。


    少女轉身的一瞬,謝容臉龐陰沉得嚇人。


    她如此決然,半點不懷疑那人,半點……不信他。


    刻意強壓的平和頓時崩裂,黑眸要吃人一樣可怕,他死命壓下想將人捉迴來帶走囚在身邊的衝動。


    “別誤會。”


    “到底是從前有過些情意,看你被枕邊人如此哄騙好心提醒一番罷了,信不信由你。”


    身後是謝容不冷不淡的聲音。


    錦寧下了車,剛站穩,馬車就極快地離了去,好似那主人沒一點留戀在乎,壓根不想在這多停半會浪費時間。


    錦寧在原地望著那遠去的馬車,烏黑的眸也不知在想什麽,直愣愣的。


    直到秋月急忙過來:“夫人,您沒事吧?”


    錦寧迴過神來,緩緩搖了搖頭。


    “剛才的事,不要告訴謝韞,”她對秋月說,“我怕他會多想。”


    秋月眸光閃了閃,點頭應下。


    迴到家,謝韞在蘭台還未迴來,錦寧似有心事,沒什麽精神地躺在美人塌上望著對麵牆柱出神。


    “喵……”


    雪球躍到她腿上,似是察覺主人心情低落,很乖巧地窩在她懷裏輕蹭。


    錦寧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著肥貓兒,腦海裏卻反複迴蕩著謝容的話。


    她真的不信他嗎?


    可謝韞怎麽可能是那種人?也沒理由平白去害謝容。


    她到底該信什麽,隻是這麽想著錦寧就胸悶頭昏,她該信謝韞,自然隻信他!


    如此確定,那種不適感才好了些……


    謝韞迴來時,錦寧已經躺在美人塌上睡了過去。


    窩在少女身側、和主人一樣睡姿的肥貓兒先敏銳地察覺到外人的靠近醒來。


    看到青年,肥貓立即咻地逃開,躲去了很遠的窗沿上,貓耳驚縮。


    錦寧未醒,謝韞自然不用偽裝良善,隻輕淡地撇去一眼,神色薄涼,明顯是極不喜它。


    若不是顧著卿卿心緒。


    這吃裏扒外的小畜生,他是怎麽也留不得它的。


    謝韞取來薄被剛給錦寧蓋上,她眼簾動了動便驚醒了過來,那烏黑的眸眼睜開後竟是濕潤朦朧的。


    謝韞瞧她小臉恍惚,眼裏含淚,唿吸都有些亂,是受了驚慌的模樣。他輕聲喚她名字,目光滿是擔憂。


    “卿卿,可是做噩夢了?”


    錦寧木楞楞地望著他,一滴水淚順著眼角滾入鬢發間。


    她猛然撐身坐了起來,撲進了青年懷裏,緊緊環著他肩頸,柔柔軟的身子也往那懷中緊貼,似要融進他身體裏般,“謝韞……”


    “嗯,”他輕輕拍她後背,撫慰受驚的小獸般溫柔,“我一直在呢。”


    “我剛剛做了個很可怕的夢。”


    鼻尖縈繞著青年身上特有的藥甘香,像解藥,又像噬人鴉片。


    她埋在他耳邊,唿吸發顫:“夢裏的你,像變了個人似的。”


    謝韞撫她背的手掌微不可察地一頓,似略覺驚奇:“哦?我在卿卿夢裏變成了什麽樣子?”


    錦寧嘴唇哆嗦了下,又有兩秒沉默。


    “就……不是很好。”


    “夢裏,我躲在很黑的地方,透過縫隙看到你背對著我,你轉過身來,滿手是鮮血,然後,你好像發現了我,一直看著我,用沾滿血的手朝我伸過來,接著……”


    “我就醒了。”她老實坦言。


    卻難以描述,夢裏的他,不管神情還是氣質都很瘮人,毫無人氣,讓她恐懼。


    謝韞靜靜聽著,漆黑淡垂的睫半遮眸色。


    “據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他頗是無奈,“原來我在卿卿心裏,還有這麽詭異的一副麵孔?”


    “不,不是。”


    “嗯?”


    “我……”錦寧暗自糾結,也不知何緣由,還是沒有將今日與謝容見過麵的事說出來,“我多半是因為跑去街上看了安陽侯行刑時的一幕,太血腥了,所以才做了噩夢吧。”


    謝韞‘嗯’了聲。


    他嗓音淡淡:“可還遇到別的事?”


    錦寧搖頭,臉埋在他溫熱頸邊,聲音低悶:“謝韞,我們現在就離開京城好不好,我也藏了些私房錢,夠我們以後活的,我可以不享受榮華富貴,我們可以開個小店,反正……反正都麽都好,我就是隻想和你安安穩穩的在一起,我……”她說不下去了。


    她亦知,這是不可能的。


    朝堂之上,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複,哪裏是這麽容易就想全身而退的。


    謝韞抿唇沉默了片刻,溫聲道:“給我兩年的時間,好嗎?”


    不好。


    不好。


    不論是信謝容還是謝韞,這一刻,錦寧為愛上頭亦或是其它所控,反正她是什麽都不管的,她隻想遠離這些紛爭隻和謝韞過平淡美好的日子。


    得此答案,錦寧也未再說什麽,隻是用力抱緊了青年,落下吻。


    少女顫栗纏綿的吻過青年蒼白清瘦的頸、喉結、下巴,捧著他的臉龐去含他的唇,主動探入,熱切地吮咬,柔荑剝開青年衣物,探入那覆著俊美薄肌的胸膛撫摸。


    謝韞略有吃驚,卻半點抗拒不了,半闔著眸癡癡沉溺。


    “卿卿……我們去床上。”


    “不要,”她說,“就在這。”


    “你會受傷。”


    錦寧今個固執的很,偏要淩駕他之上。


    最後還是弄了個血肉模糊,她痛苦,他亦被折斷了般不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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