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十年前。


    同濟小學三年級教室。


    留著寸頭的小男孩在朋友的慫恿下來來到了教室前排,他手裏拿著一盒巧克力,紅著臉遞給了麵前八九歲的小女孩。


    小女孩紮著羊角辮,皮膚白皙的能掐出水來,她的眼睛很大,長長的睫毛就好像小刷子一樣布靈布靈的。


    此時的小女孩正在低著頭在畫畫,畫裏是一家三口在遊樂園的場景。


    畫裏的小女孩騎在爸爸脖子上,笑的那麽燦爛,媽媽跟在後麵同樣開心地笑著。


    寸頭男孩見對方不理自己,於是便把巧克力朝著女孩手裏賽去。


    隻是他沒有注意到女孩手裏的畫筆。


    隨著女孩手腕一歪,畫卷上頓時出現了一道汙痕。


    一開始男孩還不以為意,笑著道:“許輕語,我送你的巧克力,可甜了。”


    女孩沒有在意什麽巧克力,她隻是盯著麵前的畫出神。


    直到男生再次將巧克力推到她麵前。


    小女孩這才猛然將巧克力扔到了門口,聲音帶著哭腔道:“我不要你的巧克力,你賠我的畫。”


    寸頭男孩第一次見到小女孩發這麽大脾氣,他看到女孩紅著眼,嚇得一動不敢動。


    最後,他默默拾起門口的巧克力,低著頭迴到了自己的座位。


    事實上今天是男孩最後一天來學校,男孩的父母離婚,明天起他就要跟著媽媽去另外一座城市生活。


    因為想到這是最後的告別,他才鼓足勇氣向心底一直暗戀的小女孩告白。


    可是,他的話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第二天,寸頭男孩沒有來學校。


    和男孩做同桌的葉之之便把這一切怪在了小女孩身上。


    “都怪許輕語,她要不是向陳浩發這麽多火,陳浩也不會轉學,我恨死她了。”


    “就是,許輕語有什麽了不起的,她憑什麽把陳浩的巧克力扔在地上。”


    “你們看,許輕語的課本掉地上了。”


    “咱們把她的課本藏起來,等她找不到急哭了我們在還給她~”


    ……


    小女孩的語文書找不到的時候,她紅著臉和同桌共用一本。


    第二天小女孩的數學書也不見了,她告訴了老師。


    老師向全班同學詢問,卻沒有任何結果。


    第三天,小女孩的雨傘丟掉了,她隻能一個人淋著雨迴家。


    濕透了的小女孩迴到家,看到媽媽,委屈立刻湧上心疼,一瞬間她便嗚嗚嗚地哭了起來。


    許夢瑤看著落湯雞一樣的女兒,她一邊拿起毛巾幫女兒擦頭發,一邊嘮叨道:“小語是不是把雨傘弄丟了?你看你,這麽大人了還這麽不小心,媽媽每天上班已經很累了,小語你要懂事知道嗎……”


    最終,小女友一邊擦眼淚,一邊哭著點頭。


    卻沒有把這件事告訴媽媽。


    轉眼到了周末。


    老師布置作業讓抄語文古詩詞,可小女孩的語文書又一次不見了蹤影。


    她手裏拿著早飯省下來的兩塊錢跑到書店,滿臉小心翼翼:“叔叔,我想買一本三年級上冊的語文書。”


    正在看球賽的中年男人有些不耐煩地起身,他從落灰的書架上翻出一本小學課本,隨意的扔在了櫃台上:“七塊九~”


    “啊…這麽多~”小女孩看著手裏五角一毛皺巴巴湊齊的兩塊錢,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


    “沒有錢你買什麽書?現在的小孩子一點都不知道愛惜課本,想當年我們那時候,課本就是命根子……”在禿頂男子的教訓中。


    小女孩失落地走出了書店。


    她想到明天上課,自己的作業寫不完,肯定會被老師發現。


    她想到老師會批評自己,會讓自己做檢討,於是走著走著便哭了起來。


    其實她不怕被老師批評。


    她也不怕做檢討。


    她隻是害怕自己丟掉的課本再也找不迴來。


    因為這些書實在太貴了。


    一本語文書就要七塊九,她丟掉的不僅僅隻是語文書,還有數學書,練習冊,還有她最喜歡的繪畫書……這些課本加在一起,要好多好多錢。


    小女孩知道媽媽每天要很辛苦地工作,才能勉強維持家裏的生活。


    她不止一次看到媽媽的午飯隻有一些沒有油水的菜疙瘩。


    冬天的時候,媽媽的手被凍裂,即便如此,她也舍不得花費五角錢買一小盒凍瘡膏。


    小女孩實在不知道自己要怎麽開口,問媽媽要這麽大一筆錢買書。


    她不敢迴家,怕被媽媽發現,於是一個人躲在小巷口偷偷地哭。


    一大群小男孩踢著皮球唿嘯著向身邊跑過去。


    片刻,一個大門牙漏風的小男孩湊了過來,他聽到女孩輕輕的抽泣聲,於是好奇道:


    “你哭什麽?”


    小女孩理會他,但哭泣聲一直響著。


    說話有些漏風的小男孩皺眉,他本想一走了之,可轉身時似乎聽到女孩的哭聲更大了。


    於是他便停下腳步,從口袋裏掏出一塊糖。


    “給你,吃塊糖就不傷心了。”


    小女孩抬頭,用淚眼婆娑的眸子看著他,當看到麵前是一個陌生的小男孩時,她哭著道:“你走開。”


    小男孩不但沒走,反而坐在了她身邊。


    很嚴肅道:“我爸說了,當你傷心的時候,就吃一塊糖,糖是甜的,這樣你就開心了。”


    說話的時候,小男孩撕開手裏的糖果,然後遞到了小女孩嘴邊。


    小女孩看著那顆糖,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張口就吃進了嘴裏。


    好甜。


    “說白,是誰欺負你了?我幫你報仇。”


    小女孩用力擦幹淨眼淚,聲音依然充滿了哽咽:“我的課本被人偷走了。”


    “誰這麽壞,偷別人課本?你知道是誰偷的嗎?我幫你要迴來。”


    “…我也不知道是誰偷的,我的好幾本課本都丟了~”


    委屈湧上心頭,她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一次嘩啦啦地流著。


    小男孩皺著眉。


    他在想,如果自己的課本丟了的話,老爸會不會用鞋底抽自己?


    反正自己被打皮了,不差這一頓揍。


    於是小男孩認真道:“那我把我的課本給你吧,反正我也看不懂。”


    女孩抬起頭抹眼淚,她剛想答應,不過又想起什麽,神情低落道:“沒用的,就算我買了新課本,那些人還會把我的課本偷走。”


    “真壞。”


    小男孩氣得牙癢癢。


    他在女孩麵前來迴走動。


    突然,他一拍大腿,滿臉興奮道:“我爸教給我一句話,現在送給你。”


    小女孩似乎對爸爸這個詞很敏感。


    她沒有爸爸,下意識覺得,隻要是爸爸教授的,肯定都是對的。


    於是她抬起頭,很認真地聽著。


    “你聽好了,我爸說,世間有人謗我、欺我、辱我、笑我、輕我、賤我、惡我、騙我,如何處置乎?拾得答曰:隻是忍他、讓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幾年,你且看他。”


    小男孩就好像背課文一樣,說得搖頭晃腦。


    小女孩吞了吞口水,有些不解:“什麽意思?”


    同樣被難住的小男孩抓耳撓腮。


    他隻是記住了老爸說的這句話,什麽意思他也是一知半解,至於怎麽給小女孩解釋~這真的超出了他的認知範圍。


    不過,在看到小女孩充滿了崇拜的眸子後,小男孩撓了撓頭,很認真很認真地解釋道:


    “這句話的意思就是~如果有人欺負你,你不要理他,等十年後,你考上狀元,再迴頭看他,那人就成了小醜。”


    “考上狀元?”小女孩瞪大了眼睛。


    她眼底突然變得明亮無比。


    “小星,臭小子放假就知道玩,作業寫完了嗎?”


    男人的聲音在遠處響起。


    缺了一顆大門牙的小男孩嗷嚎一句,然後屁顛屁顛地就往外跑。


    臨走前,他突然停下腳步,轉頭朝著小女孩認真道:


    “以後別哭了,等你考上狀元的那一天,記得還我的糖。”


    看著男孩的身影消失在眼前。


    巷口裏的小女孩重新站起了身形。


    她拍掉了身上的灰塵,稚嫩的小臉已經有了後世傾城的容貌。


    隨後,她好像發泄一樣大聲地喊道:


    “我…許輕語…以後一定要考上省狀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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