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遲離開了那間靜舍,李昭沒有明確答應他,但既然沒有拒絕,那就是答應了。


    而周遲雖說那是公道的一部分,但實際上他和李昭都知道,這就是請他幫忙,自然也會欠下人情。


    怎麽還?


    這好像不用多說,因為到了那一天之後,自然有辦法。


    李昭需要做的就是,期待周遲的境界早日提升,來到萬裏境,離開萬裏境,成為一代歸真強者,甚至更高,去登天。


    總之隻要周遲足夠強,後麵的事情便越簡單。


    當然,還有一條更簡單的路,那就是周遲將重雲山一起拖到他的身後,那麽事情也會簡單一些。


    李昭坐在原地,沉默片刻,門外便有人走了進來。


    是杜長齡,他看向眼前的李昭,坐下之後,打趣道:“難不成他覺得事情是殿下做的,所以對殿下發了一通脾氣?”


    李昭看了一眼這個自己最信任的謀士,歎了口氣,但還是將那些事情都說了一遍。


    杜長齡聽完之後,微微蹙眉,然後有些哭笑不得,“這怎麽看,對於殿下來說都好像是有利無害的一件事。”


    但不等李昭說話,杜長齡便自顧自說道:“不過依著殿下性情,即便陛下不把殿下當作兒子,可殿下始終還是將陛下看作父親的。”


    李昭搖了搖頭,“父皇他,倒也不曾這般。”


    杜長齡直白道:“東洲大比,臣倒是覺得這後麵有陛下的手筆在,殿下雖然無不臣之心,但陛下可已經開始不滿當下的局麵了,前些日子那些將軍的事情,殿下忘記了?”


    李昭沒說話,他自然知曉,之前陛下借著由頭削他的兵權,自然是為了防範他。


    隻是接下來杜長齡的一句話,讓李昭的心情變得有些沉重。


    “如今坊間有些傳言,不知道殿下知道否?”


    李昭還沒說話,杜長齡便看著李昭的眼睛說道:“如今坊間都在傳言,殿下並非皇後娘娘嫡出,反倒是早年陛下在西嶺部落那邊納的那位皇妃之子。”


    大湯王朝在東洲雖說在山上修士眼裏,不過爾爾,但在四周的部落眼中,那也是實打實的天朝上國,為了維護關係,自然時不時有送女子上貢的說法,二十多年前,西嶺各部落共同尋了一個極為貌美的女子送到帝京,當時的大湯皇帝聖心大悅,封賞西嶺各部頗多,更是將那位女子納為皇妃,隻是宮裏有不少人都知曉,大湯皇帝那些年不僅鮮少有召那位皇妃侍寢,就是麵都不曾見過那皇妃幾次。


    若不是如此,十幾年前,那位西嶺皇妃也不會鬱鬱而終了。


    如今坊間忽然傳言李昭不是皇後娘娘的兒子,也就說他不是嫡子,而是那位西嶺皇妃的兒子,其間自然透著些不尋常。


    李昭吐出一口濁氣,說道:“不過是些百姓閑來無事的荒謬之言。”


    杜長齡說道:“殿下想得太少了。”


    聽著這話,李昭又皺起眉頭,想得太少這句話,之前周遲便說過,如今杜長齡又說,難道真的是自己想得太少了?


    “即便真是事出有因,也該是本宮的兩個弟弟弄出來的事情。”


    李昭看了一眼杜長齡,後者還是在搖頭,“這一點臣和他倒是想的差不多,說到最後,都是陛下而已。”


    聽著這話,李昭再次沉默了。


    但杜長齡卻不管這些,而是自顧自說道:“如今是關於殿下身世的傳言,想讓殿下沒有辦法坐上那張椅子,殿下或許可以不在意,但沒了坐上去的資格後,會不會連站在屋子裏的資格都沒了?出了屋子,再出院子,最後被趕出這個家,在路邊被人打死?”


    杜長齡淡然道:“那下場就和一條野狗差不多。”


    這些言語很鋒利,像是一把刀那般捅向李昭的心口,作為臣子,說這些話,是不太好的,但……總歸是要有人來說的,周遲說過一些,剩下一些,杜長齡來說最適合。


    李昭看著杜長齡,歎了口氣,還是沒有說話。


    ……


    ……


    帝京城的坊間向來是個很有意思的地方,許多大事快要發生之前,這裏都會滋生許多流言,好像是那些真正的大人物在借此先告知百姓,但其實更多的,應該是試探百姓們的反應。


    這一次關於太子身世的流言在坊間傳出來之後,百姓們自然有反應,在東邊的一家簡陋小酒肆裏,附近的街坊忙碌一天之後,總會聚在這裏喝些便宜的小酒,聊一聊如今發生的大事。


    如今帝京城裏,東洲大比已經過去,傳得最大的就是李昭身世的事情。


    “聽說那位太子殿下原來不是陛下的嫡出,而是西嶺那位進貢來的女子的兒子……”


    有人喝了幾口酒之後,開口說起這件事。


    在他身側不遠處的一張酒桌上的男人點頭道:“聽說那個西嶺皇妃生得十分貌美,太子殿下的容貌也十分俊朗,隻怕真是如此吧?”


    聽得這話,酒客們紛紛點頭,認為頗有道理,大湯朝對於百姓們的管製雖然不算如何寬鬆,但到底也不會因為一兩句話而治罪。


    “這話也太沒道理了,陛下生得也俊朗,這太子殿下為何不能隨了陛下,更好況,梁王和齊王也都生得不錯的。”


    場間很快便有酒客搖頭,對於這種說法隻覺得荒謬,眾人看向說話的人,也一時間沒說話,因為說話的人,正是附近學堂的一位夫子。


    大湯百姓們對於那些什麽文壇大家或許沒什麽崇敬之情,但對於這位教書的夫子還是有幾分敬重,畢竟眼前這位教著他們的孩子,而且學費,真的不算貴。


    “這都是無稽之談,若是殿下真不是皇後娘娘嫡出,為何當初皇帝陛下要立他為太子,難道是為了籠絡西嶺那幾座部落?”


    那位夫子搖了搖頭,喝了口酒,然後笑了笑。


    聽著這話,眾人也覺得十分有道理,畢竟西嶺那些部落都太小,哪裏需要籠絡他們的?


    但很快便有人說道:“我有個遠方親戚曾經在宮裏當差,他可跟我說過,皇後娘娘就隻生過兩個兒子。”


    “當差?張屠夫,你家能有什麽親戚能在宮裏當差?莫不是在宮裏做太監吧?”


    在那位滿臉橫肉的屠夫開口之後,立馬便有人笑了起來,等著這句話說出來之後,所有人都笑了起來,自然是覺得這說法有些好笑。


    “是的,就是太監,但事情也是真的!”


    那屠夫有些惱怒,但卻沒有掩飾什麽,居然就承認了,而且說得斬釘截鐵,這一下子,大家都沉默了片刻,因為他們知道張屠夫這個人雖說平日裏大大咧咧的,但能讓他承認這種事情,就說明這件事是真的,至少在他那邊,他覺得是真的。


    如果他宮裏真有親戚,又真跟他說過這些……


    “要是這樣的話,太子殿下隻怕就不該做太子了,以後也不該做皇帝了。”


    有人喝了口酒,忽然感慨了一聲,他們雖然是市井百姓,但也知道做皇帝最講究一個宗法,要是太子殿下不是嫡長子,那麽就很麻煩。


    畢竟就算是他們,要繼承家產的時候,也是老大繼承的更多一些,其餘的兒子,自然要少拿。


    聽著這話,眾人都沒反駁,隻是響起一些歎息聲。


    歎息自然是惋惜,為何惋惜,自然是因為太子殿下在他們看來,實打實的是一個適合做皇帝的人,如果他不能成為新的皇帝陛下,那誰合適呢?


    是齊王還是梁王?


    “夫子您怎麽看?”


    終究還是有人沒忍住,問起了那位教書的夫子。


    那位夫子是讀書人,自然最懂倫理綱常,被問這麽一個問題,他能如何迴答,他細細想了之後,搖了搖頭,“無稽之談,這些事情,除非有實證,不然都隻是傳言!”


    有人弱弱問道:“如果真的是這樣呢?”


    那位夫子聽著這話,瞪著那個人說道:“怎麽可能會這樣?”


    看著那位夫子這樣,便沒人再說話,但實際上有些人已經想明白,夫子明明可以直接說的,但卻沒說,意思是什麽,大家都清楚。


    我們需要的是一個賢明的皇帝,至於皇帝身上的血液到底是什麽,其實也沒那麽重要。


    而太子殿下,其實真的是個賢明的儲君。


    ……


    ……


    “這些賤民!”


    在一條小巷裏,有一輛馬車安靜的停在這裏,此刻馬車裏傳出一道聲響,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


    車廂裏隻有兩個人,一個是齊王,另外一個人,自然便是梁王。


    這兩位大湯王朝的親王,也是距離太子之位最近的兩個人,此刻就坐在這裏,之前他們就在那家酒肆裏,但是沒有人知曉。


    “沒想到他竟然有這般的民心!”


    齊王眼裏有些怨恨,很是憤怒。


    梁王倒是比較淡然,他看向眼前的弟弟,輕聲笑道:“他做了這麽多年太子,裝了個賢明出來,這些市井小民自然被騙,也是正常。”


    “但這幫家夥為何對他的身世這般不在意?尤其是那個讀書人,就不該如此!”


    齊王十分憤怒,“就算是他是假的賢明,但隻要裝到坐上那張椅子,也就夠了,可要是這樣,咱們還有什麽機會?”


    梁王歎了口氣,“倒也是這個道理,隻是在東洲大比上,他已經受挫,如今還在禁足,就算還要做些事情,也要徐徐圖之才是,再著急,就不對了。”


    齊王皺著眉頭,他看了梁王一眼,有些話想說,但最後想了想,還是閉上了。


    他們兩人此刻聯手,自然是因為有一個共同的對手,但等到那個對手倒台之後,兩人之間便是對手。


    因為那把椅子隻有一張,也始終隻有一個人能坐上去。


    “老三,有什麽話想說便說,怎麽猶猶豫豫的?”


    梁王笑著看著齊王,“我聽說玄機上人要來帝京了。”


    齊王抬眼看向梁王,“皇兄的意思是?”


    “父皇修行多年,玄機上人正是此道行家,若是玄機上人能對父皇說些什麽,那他的太子之位,還能保得住嗎?”


    梁王也沒有兜圈子,隻是把事情點破,玄機上人這樣的存在,要是願意說些什麽,自然有用。


    “隻是靈書道人才死沒多久。”齊王有些猶豫地看向梁王,靈書道人的死雖說是他自找的,但實際上背後正是有他們兩人的手筆,若不是他們在幕後讓靈書道人做了些事情,靈書道人也不會死。


    梁王淡然地說道:“靈書道人死又不關我們的事情,他做事出了紕漏,導致寶祠宗出了事,所以被寶祠宗報複不是理所當然?至於為何會出紕漏,難道不是太子殿下故意為之,想要借此來嫁禍我們?”


    聽著這話,齊王渾身一震,他也沒想到事情居然會這麽說,這分明就是顛倒黑白,不過他卻覺得很好。


    “也是,太子被禁足,他見不到玄機上人,自然也沒辦法說些什麽,反倒是我們,能見到玄機上人,我們可以說些話。”


    齊王眼睛無比明亮,栽贓嫁禍這種事情,當然是他們最擅長做的事情,過去那些年,他們做了很多,自然極有經驗。


    梁王笑著說道:“如果玄機上人能說動父皇,事情就簡單了。”


    齊王點了點頭,眼裏滿是期待。


    ……


    ……


    豐寧府有一條大江橫跨一州,極為寬闊,來到這邊之後,江北就是帝京,渡江之後,隻需要十餘日,便可到帝京,而且這一路上都是坦途,無險可守。


    所以這是帝京城的最後一處險地,朝廷曆來都會有重兵把守。


    此處大江有一處地勢高低落差極大,於是便有一處壯景,在江岸一側,正有一處觀景台,每年有不少文人墨客來此,也留下了不少詩篇。


    一時間是被傳為佳話。


    有人來到這裏,看著景象,有些感慨這景象,駐足看了許久。


    就在這個時候,有個人來到了這裏,站在他身側,說道:“玄機道友。”


    原來早先這個人便是聞名東洲的玄機上人。


    那後麵的這個人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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