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山路上,到底沒有去吃一頓孟重飯菜的孟寅惆悵不已。


    他是挺想再嚐嚐管事孟重的手藝,但委實是時間不夠了。


    弟子下山,有時間限製,若不是在雲海渡船之後,他要在天銅郡找那月華山的麻煩,也不至於這麽趕。


    “周遲,你真的運氣不好,要是再有點時間,你就能吃上老孟的飯菜了,老孟真的有些手藝在身的,我在老宅讀書的時候,他可沒少做飯給我吃。”


    兩人趕往雲渡,孟寅抽了抽鼻子,還是忍不住開口說道。


    周遲笑眯眯,“你怎麽知道我沒吃上?”


    孟寅一怔,隨即低聲罵道:“這狗東西。”


    周遲微微一笑,之前和那大老虎分別,返迴老宅,孟重說了孟寅的去處,周遲並沒有馬上起身,自然也是為了給孟寅留一些時間,既然百無聊賴,孟重下廚做了幾樣小菜,跟周遲緩緩喝了些酒。


    當時那個大半輩子都在孟氏的管家笑著解下圍裙,笑著說道:“老奴今兒就僭越一次,跟仙師一起吃一頓,仙師不會怪罪吧。”


    周遲隻是笑著搖頭。


    喝了兩杯酒之後,孟重十分認真地看著周遲,說他打小看著大少爺長大,知道他是個什麽性子,生在富貴人家,還不是一般的富貴人家,卻一點那種大家族子弟的桀驁都沒有,在孟重看來,大少爺不喜歡讀書沒什麽問題,喜歡到處溜達也沒什麽問題,更是甚至交了一些鄉野少爺做朋友,那就更沒什麽問題了。


    這樣的大少爺,在他孟重看來,即便以後還是不讀書,做不了官,修行也沒修行出什麽名堂來,依舊是天底下最好的孩子,最好的大少爺。


    所以最後眼淚有些壓不住的孟重對著周遲懇請道:“周仙師,我家大少爺是真真和你交朋友,絕不是要圖你什麽的,知道周仙師比我家大少爺要厲害,所以請周仙師在那重雲山上,萬萬要照顧我家大少爺幾分,大少爺那性子跳脫,很多時候不懂隱忍,是要吃虧的,希望要是真有大少爺被人欺負,闖下大禍的時候,周仙師在力所能及的前提下,盡量幫幫大少爺。”


    說到這裏的時候,這個管家已經滿臉都是淚水了。


    周遲當時看著他說道:“他也是我的朋友,自然會護著的。”


    這樁事情,大概如果孟重不主動提及,周遲也是一輩子不會告訴孟寅的。


    “吃了我家老孟的飯菜,也不知道某些內門大師兄,會不會投桃報李哦。”


    臨近雲渡,孟寅自言自語。


    等登上渡船,兩人在那邊向管事訂房的時候,周遲主動笑道:“要一間上等廂房。”


    本來得逞的孟寅卻瞪大眼睛,“咋的,日子不過了?!”


    ……


    ……


    南山宗,山裏這些時候的雞飛狗跳,時不時看到兩條劍光在山中飛掠,一追一逃的弟子們,早已經見怪不怪。


    他們都清楚,山中有位師叔,已經是東洲不多的大劍修,距離劍仙境界,差得不遠,可還是天天被自己那境界遠不如自己的道侶追著打。


    後山某處的一處清雅竹樓,一身紅衣的少女顧意正在窗邊翻看一本劍經,這位整座南山宗都看好的少女劍修,被寄予厚望,認為假以時日是能越過那祁山玄照的存在,所以才能特地分到一座竹樓,而對此,山中其他弟子,並無異議。


    這會兒她雖說手中翻看著那本劍經,但實際上心思並不在這上麵,仰起頭看向窗外的顧意,視線已經越過了窗外的遠山,不知道飄到了何處。


    這個時候,一道劍光跌跌撞撞落入竹樓裏,顧意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等迴過神來,就已經看見自家師父在整理衣衫了。


    顧意轉過頭,看了一眼程山,輕聲道:“師父,又招惹了師娘?”


    程山苦笑著找了把椅子坐下,拍著身上的腳印,“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那師娘什麽脾氣,我不過就是看了劉師妹一眼,你師娘就不依不饒的,非說我想要和她和離,要和劉師妹結為道侶,我這頓說啊,可她能聽進去嗎?這一頓遞劍,要不是你師父有這境界傍身,早就被她斬了。”


    顧意微笑道:“可師父為什麽從來都是隻躲不出劍的?”


    “瞧你說這話,哪裏有男人打自己女人的,你師娘也就脾氣差點,別的方麵還是很好的。”


    程山嘟囔著,然後有些慶幸道:“還好你沒隨了你師娘的性子,要不然這可有得為師我受的。”


    顧意笑了笑,站起來替自己師父把頭上的雜草根撥弄下來,程山感慨道:“你這性子這麽好,我就不清楚了,為啥周遲那家夥還不搶著先把婚約定下來,這家夥,真的不知好歹啊。”


    顧意又聽著自家師父提起這個事情,臉一下子就變得有些紅,她搖頭道:“師父,還小呢。”


    程山皺眉道:“不小了啊。”


    “你老實跟師父說,你討厭他嗎?”


    程山看著自己這個寶貝弟子的眼睛,後者臉頰通紅,但最後還是搖了搖頭,“不討厭,但才見過一麵,就要定下這種事情,始終還是太快了吧。”


    “傻姑娘,你哪裏知道師父我的良苦用心,他如今已經在重雲山一鳴驚人,看著已經很厲害了是吧?但師父跟你說,這個小家夥不出意外,等到了東洲大比,這才會是他真正讓整個東洲都要側目的時候,到時候要想讓他做道侶的人,就不隻是慶州府的各家宗門了,而是一座東洲,咱就是說,做師父的,當然知道你最好,但人一多,難免那個家夥挑花了眼,稀裏糊塗就選了別人,咋整呢?”


    程山笑眯眯道:“定了婚約,之後感情可以慢慢培養嘛,要是一開始人就不是自己的,後麵再想要,就不見得能弄到手了。”


    顧意說道:“那就是緣分未到啊。”


    程山撓了撓腦袋,想要反駁兩句,想了想,也作罷,反正事情都已經過去了,糾結也沒用,隻是笑道:“你想得明白那就沒啥,不過師父隻有一樁事情要告誡。”


    “嗯,師父你說。”顧意認真看著程山。


    其實對於自己這徒兒,不管是天賦還是什麽,他都滿意,但最滿意的,還是這閨女,從來都是聽他這個師父講話的時候,最最認真。


    “不管以後能不能和那個周遲成為道侶,就像是你自己說那樣,不成就是緣分未到而已,師父希望你不要因此牽腸掛肚,就算是真要牽腸掛肚,一兩年,哪怕是十年八年,都可以。但不能一輩子都如此,天下何其大,男子何其多,不可得的人,就不可得了,天塌不下來的。”


    程山笑道:“其實這個道理,男女都適用。”


    顧意點頭笑道:“弟子明白的。”


    “還有一件事,乖徒兒你要一定記住,那就是不管如何,都不要對周遲因愛生恨。”


    程山的神色認真起來,“這樣的人,做不成道侶,做朋友也很好,但千萬不要跟他成為敵人。”


    “因為……真的很難贏過他的。”


    程山感慨道:“東洲真的太小了。”


    “程山,你居然嫌棄我老!”


    不知何時另外一道劍光從竹樓外飄來,正是程山的道侶,顧意的師娘,月白鏡。


    她一臉怒意。


    有些莫名其妙的程山看向自己那徒兒,有些無奈,這哪跟哪兒啊?


    顧意也有些無奈地看著自己這個師娘。


    ……


    ……


    返迴重雲山,兩人從山腳上山,途徑老鬆台,那邊一眾外門弟子,本來還在盤坐,這會兒都站起身來,看向這邊。


    孟寅來了精神,本來還一身疲倦,這會兒也挺起了胸膛。


    可那邊眾弟子隻是躬身,行禮道:“見過周師兄!”


    說著話,還有不少女弟子,這會兒都偷偷看著那個青衫少年。


    孟寅皺了皺眉,十分不滿。


    周遲遲遲不曾迴禮。


    就在所有人都有些奇怪的時候,那棵古鬆下,**笑道:“那位便是青溪峰的孟寅。”


    聽著這話,外門弟子們這才重新行禮,“見過周師兄,孟師兄。”


    孟寅這才喜笑顏開,笑著迴禮,“師弟師妹們好。”


    周遲也開口,同樣言語。


    之後兩人離開老鬆台,朝著山上走去,外門弟子們還看著兩人背影,不曾移開視線。


    山道上,孟寅不滿道:“周遲,他們真是不開眼啊,難不成不知道,我才是那個最有潛力的人嗎?”


    周遲附和道:“的確,這幫外門師弟師妹,眼光還是不夠。”


    孟寅歎氣道:“算了,大家都這般而已,這次你在內門大會上揚名,等下次,我在那東洲大比上技驚四座,名震東洲的時候,他們就知道誰更厲害了。”


    周遲說道:“我很期待。”


    “怎麽感覺你在糊弄我?”孟寅抽了抽鼻子。


    周遲笑道:“這都能被你看出來嗎?”


    孟寅冷笑一聲。


    不過他很快就收斂心神,因為前麵山道上,不知道何時,出現了一個人。


    是老熟人。


    孟寅眯起眼,心想老子早就要找你的麻煩,隻是之前一直沒空,你現在還敢出現。


    周遲倒是一臉無所謂。


    那人從山道上小跑下來,滿臉笑意,一開口,便打了孟寅一個措手不及,“周師兄,孟師兄,你們可算迴來了,這般讓師弟好等啊。”


    “師弟在這山道上日夜盼望,好在終於是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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