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長說三十年前開始鬧鬼?”葉姝慧輕撫焦尾琴斷弦,目光掃過街角瑟瑟發抖的稚童。那孩子脖頸掛著魚形銀鎖,鎖麵陰刻的波浪紋竟在暮色中泛著幽藍微光。


    原沱布滿老人斑的手突然攥緊拐杖:“那年驚蟄夜,西街王鐵匠家的幺兒在井邊玩耍…”他喉結滾動著咽下後半句話,東街方向突然傳來婦人撕心裂肺的哭嚎。


    ……


    靈堂的白幡被鹹澀江風掀起時,陳疏言正用劍鞘撥開棺中幼童的眼瞼。本該渾濁的瞳孔泛著詭異的珍珠光澤,仿佛被海水浸泡了數月。容無念劍尖輕挑屍身衣襟,露出心口三枚排列成北鬥狀的青紫淤痕。


    “昨夜子時,井裏爬出條黑影。”披麻婦人攥著褪色的虎頭鞋,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那東西…那東西用鐵鏈拴著我兒往井裏拖!”她突然掀開屍身下墊的草席,露出半截鏽跡斑斑的青銅鎖鏈,鏈節上饕餮紋的獠牙間,還沾著星砂般的碎末。


    君傲寒的鎏金錯銀尺突然嗡鳴震顫,尺端北鬥七星紋路逐一亮起。陳疏言俯身嗅了嗅鎖鏈上的碎末,忽然輕笑出聲:“族長方才說,鬧鬼是從三十年前開始?”


    原沱的棗木拐杖重重頓地,震落簷角幾縷蛛網:“那年滄溟江突發洪水,衝毀了龍王廟…”他忽然劇烈咳嗽起來,渾濁老眼瞥向祠堂方向。


    陳疏言突然並指按在幼童屍身眉心,紫府陰雷順著手少陰心經遊走。本該僵硬的屍體猛然抽搐,肚臍眼“啵”地鑽出條銀白絲線,那是本命劍元,就是不知道為何要把劍元種在屍體之中。


    “今夜子時,勞煩族長帶我們去古井看看。”陳疏言慢條斯理地絞斷劍元,任由其化作星屑消散,“畢竟這吃人的鬼怪…”他指尖輕彈棺木,北鬥狀的淤痕突然滲出靛藍血珠,“怕是比洪水更認舊主。”


    當最後一縷天光被江水吞沒時,祠堂簷角的青銅鈴無風自動。


    宗祠簷角的青銅鈴在子時風中紋絲不動,陳疏言指尖撚著從棺中取出的星砂,在供桌上擺出北鬥七星的形狀,是《洛河飛星圖》中的“陣”卷。


    名為“北鬥天”,此陣長於感知,在此陣加持之下可以料敵機先,見微知著,用於防禦可以快人一步避開要害;但是在主動攻擊他人時卻沒有什麽神奇之效。


    《洛河飛星圖》有臨兵鬥者皆列陣在前,九卷,陳疏言之前以手訣展示的流星隕落為臨卷。


    當最後一粒砂子落在天權位時,燭火突然竄起三尺青焰,將梁上懸著的“鱗族永昌”匾額映得忽明忽暗。


    “這匾額用的是東海沉陰木。”容無念劍鞘輕叩立柱,驚起梁間簌簌落灰,“三百年以上的木料才會生出這種蛇鱗紋。”


    君傲寒的鎏金錯銀尺突然橫在供案前,尺端北鬥紋路映出牌位後的暗格。陳疏言抬腳踢翻香爐,飛濺的香灰中露出半卷《祭龍典儀》,泛黃的紙頁記載著“童男藏於東廂,童女獻祭西井”的條文。


    “難怪白日裏隻見女童。”葉姝慧氣急道,“原沱那老東西,倒是把男童藏得嚴實。”


    院外忽然傳來鐵鏈拖曳聲,四個鄉勇押著對母子跌進祠堂。婦人懷中的男童約莫五歲,腳踝拴著青銅鐐銬,鎖鏈紋路與棺中發現的如出一轍。


    陳疏言忽然輕笑,指尖星砂凝成小劍割斷鐐銬:“用族親骨肉作餌,族長不怕斷了香火?”


    “仙長明鑒!”原沱拄著拐杖從陰影中走出,棗木杖頭龍紋泛著血光,“那鬼物隻擄五月初五生的童男……”他話音未落,男童突然抽搐著撕開衣襟,心口赫然浮現北鬥狀淤痕。


    陳疏言並指按在淤痕中央,紫府陰雷順任脈而下。男童發出非人尖嘯,瞳孔泛起珍珠般的慘白光澤,竟與棺中屍體如出一轍,也是一個被種下劍元的孩子。


    供桌上的星砂北鬥陣應聲崩散,七盞長明燈同時炸成青煙,陳疏言強行用料敵機先的法子,堪堪在劍元反噬之前護下幼童的心脈。


    “帶他們走。”陳疏言突然甩袖震開祠堂木門,“用活人養陣已是下乘,何況……”他餘光瞥見東廂窗縫間閃爍的數十雙眼睛,那些藏在暗處的男童脖頸皆掛著魚形銀鎖,“鎖魂咒下到這份上,倒比鬼母更像邪祟。”


    子時三刻,江風裹著鹹腥水汽漫過祠堂飛簷。陳疏言獨坐在正廳橫梁上,看著君傲寒將錯銀尺插入坤位地縫。當尺端第七顆星紋亮起時,西井突然傳來鐵鏈崩斷的巨響。


    黑影從井口升起的刹那,陳疏言一眼就認出這就是“姑獲鬼母”。


    姑獲鬼母在實相麵的模樣——翡翠裙裾褪成慘白麻衣,發間槐枝簪子開出腥臭的龍爪花。利爪枯槁如風幹的海柳枝。


    容無念青蓮劍氣點向震位,卻見鬼母袖中竄出七條青銅鎖鏈,鏈節上饕餮紋與她發間龍爪花同時綻放。陳疏言翻身躍下橫梁,兩儀劍鞘堪堪擋住刺向葉姝慧眉心的花蕊。


    君傲寒的錯銀尺北鬥紋路突然倒轉,丈餘青焰順著鎖鏈燒向鬼母本體。


    陳疏言在“北鬥天”的加持下可以料敵機先。陳疏言瞳孔驟縮:“坎宮水位!”提醒還是遲了半拍,青焰觸及麻衣的瞬間竟反卷迴來,將君傲寒右臂燒得皮開肉綻。


    鬼母喉間滾出夜梟般的尖笑,枯爪撕開胸前麻布。本該是心髒的位置嵌著半枚水官符詔,詔文“解厄”二字正與祠堂匾額的蛇鱗紋共鳴震顫。


    容無念的青蓮劍氣劈在符詔上,迸發的星火照亮東廂窗紙,數十個男童正扒著窗欞觀望,脖頸銀鎖泛起妖異藍光。


    “天地玄宗,萬炁本根!”陳疏言再次以手訣施展《洛河飛星圖》中的天市垣。當法術籠罩符詔的刹那,鬼母慘白的麵皮突然皸裂,露出下方柳輕煙清麗的麵容。


    葉姝慧的焦尾琴在這時迸發裂帛之音,七根琴弦同時纏住鬼母四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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