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澤宜說不準自己對夏瓷的情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轉變的。


    明明他曾經也真正喜歡過夏瓷,有過想要一直保護他的念頭。


    可這念頭僅僅持續了很短暫的一段時間,就開始變質了。


    變得可憎而難以宣之於口。


    或許是從他看到夏瓷輕輕鬆鬆取得各項比賽第一名開始,


    或許是夏瓷輕而易舉完成那些他靠改造和藥物才能辦到的挑戰開始,


    又或許是從夏瓷把他當成最信任的人開始。


    這一切其實早有端倪。


    很小的時候,沈澤宜就參加過改造,他清楚自己的先天等級與天賦,更深諳有些事情需要付出多麽大的代價。


    他比夏瓷大幾歲,靠著改造,他一直是同齡人中的翹楚。


    在夏瓷出現之前,他才是聯盟新一代中最耀眼的存在,高不可攀。


    但夏瓷就是出現了。


    一開始,他沒有將夏瓷放在眼裏,隻是覺得這麽一個被傅家小少爺拋棄的小跟班十分可憐,在一個合適的契機,他恰到好處拯救了夏瓷。


    夏瓷確實和他一開始想象的不一樣。


    他熱情而明媚,就像一束冬日的暖光,耀眼卻不紮眼,總能恰到好處讓人覺得溫暖。


    但隨著成長,夏瓷的天賦開始顯現,這束冬日暖光就成了夏日烈陽,讓沈澤宜愈發不舒服起來。


    嫉妒像枝丫一樣瘋長,有些念頭一旦出現,就再難抑製了。


    每一次夏瓷或興奮或激動地向他分享成功的喜悅,沈澤宜都不做迴應。


    或者,他更想出言諷刺。


    因為隻有這樣,他才能守護住自己那最後一點自尊心。


    他靠承受巨大痛苦作弊得到的,夏瓷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了。


    夏瓷不用承受痛苦,不用那些見不得人的手段,就超越了他。


    好比兩個人同時過河,他費心費力搜集木材強健身體才將橋修好了一半,夏瓷的橋卻本就是好的。


    他怎麽可能不嫉妒。


    無數個午夜夢迴,沈澤宜都陰暗地想,要是夏瓷摔下來就好了,要是夏瓷走到一半的時候橋突然消失就好了。


    他承認自己很卑劣,他故意在傅臨初麵前嘲諷他一輩子都比不上夏瓷,故意在夏瓷比賽時叫他,故作毫不在意。


    但夏瓷從始至終都是被上天眷顧的那一個,每一次,他使出的招數都會被夏瓷輕鬆化解。


    這讓沈澤宜幾乎形成了一種執念——


    他一定要讓夏瓷輸掉,一定要把夏瓷從神壇拽下來!


    這個機會就在此時出現了。


    夏錫。


    他遇到了夏錫。


    夏錫和夏父神似的長相讓沈澤宜一眼就確定,這個人絕對可以成為他最大的助力。


    事實也正如他所想,夏錫是個心思單純到可悲的蠢貨,稍微一引導,便將所有恨意都給了夏瓷。


    他時常在夏錫麵前將兩人比較,告訴夏錫林秋月多麽疼愛夏瓷,故意把夏錫帶到夏瓷的比賽現場……


    夏錫對夏瓷的恨意,在不知不覺中變得難以抑製。


    而他,因為要幫夏錫,做的所有事自然都理所應當了。


    ——他並不是非要針對夏瓷,隻是要幫夏錫找迴家。


    僅此而已。


    事情發展異常順利,從夏瓷被趕出夏家,到後來因南極星的藥物提前分化,都在他的預料之內。


    夏瓷從高高在上的夏家繼承人,變成了隻能躲在貧民窟喝悶酒的低等人。


    看來夏瓷也沒有那麽厲害,失去了夏家小少爺的光環後,他也不過是陰溝裏一隻可悲的老鼠。


    於是他像神明一樣再次出現在了夏瓷麵前。


    就如夏瓷和傅臨初絕交時一樣,他再一次救贖了夏瓷。


    沈澤宜從未如此愉悅過,夏瓷用和那時一樣的眼神看著他,依靠他,信任著他。


    但這種愉悅沒有持續很久,嫉妒再一次出現了。


    天賦為c的夏瓷,僅用了半年時間就考上了他曾經努力兩年加上改造才考上的控製係a院。


    這不公平。


    明明夏瓷已經不是夏家小少爺了。


    明明夏瓷隻是一個c級omega。


    這點念頭在他某次聽夏錫抱怨時,忽然清明起來。


    ——這一切還不是源於夏家對夏瓷的培養嗎。


    如果沒有夏家那些資源,夏瓷憑什麽懂得這麽多。


    他再次幫夏瓷迴到了他原本就該待的位置。


    這種美妙是無與倫比的,將心底那個強大的敵人狠狠踩在腳下,


    看著他如何掙紮都無力掙脫,隻能陷進肮髒的泥潭裏,比大仇得報和拿到任何矚目的成就都要誘人。


    幫助夏錫進入控製係後,沈澤宜幾乎是病態地監視著夏瓷。


    他故意將夏瓷在精神係c院的消息透露給齊延茴,用之前送夏瓷的那個裝有定位的指南針掌控著夏瓷的一切。


    直到那次夏瓷出現在4號平原。


    夏瓷以一種沈澤宜從未感受過的、充滿恨意的眼神盯著他。


    那是深更半夜,夏瓷的身影幽靈般突兀地出現在他眼前,


    沈澤宜嚇了一跳,但隨即他又感覺不對勁,立即用惡毒的語言對夏瓷冷嘲熱諷。


    夏瓷站著盯了他很久,久到沈澤宜有些發毛,他才無聲無息離開了。


    雖然覺得不對勁,沈澤宜卻並沒多想。


    但他很快便發現,自己那天沒有攔住夏瓷是多麽錯誤的決定。


    因為從那以後,夏瓷就仿佛變了個人。


    之前對他全心全意的夏瓷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對他淡漠毫不關心的盛瓷。


    夏瓷改了名字,換了住所,找了新的工作,也不再消沉。


    沈澤宜開始隻覺得他在裝,企圖以這種方式吸引自己的注意力,但隨著時間推移,他終於意識到不對勁起來。


    夏瓷真的不在乎他了。


    而且,還慢慢將他曾經做的事都還給了他。


    夏瓷身邊出現了另一個人,那個他無法與之抗衡的男人。


    就在這時,一直順從著他的夏錫也失蹤了。


    沈澤宜竟然慶幸起來,其實他並不想和夏錫相處,


    不是嫉恨,隻是因為每一次看到夏錫,他都好像見到了最陰暗的自己。


    沈澤宜總覺得失蹤的不是夏錫,而是夏瓷,明明還是同一張臉,卻和之前完全相反。


    巨大的恐慌席卷了他,其實比起夏瓷永遠摔下泥潭,他更不能接受的是夏瓷改變了。


    沒有對他失望透頂的恨意,而是輕描淡寫地忽視。


    完全不在意了。


    正是這點讓沈澤宜真正慌亂起來。


    他寧願夏瓷對他恨之入骨,寧願夏瓷和他大吵一架。


    ——那至少說明,夏瓷還是在乎他的。


    可夏瓷不在乎他了。


    完完全全將他從自己的世界裏摘了出去,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不聲不響耀眼。


    如果說從前的夏瓷像一顆刺眼的寶石,那現在的盛瓷就如同一顆溫潤的珍珠。


    內斂而柔和。


    沈澤宜不討厭現在的盛瓷,但比起現在的盛瓷,他更想念從前的夏瓷。


    沈澤宜終於意識到,曾經那個會對著他笑,依賴他,信任他,時時刻刻如影隨形的夏瓷再也迴不來了。


    為什麽。


    為什麽?


    他開始整夜翻看兩人曾經的照片,迴憶之前的點點滴滴,這些記憶明明時隔隻有幾年,卻像跨越了無數個時空一樣遙遠。


    其實,他為什麽要嫉妒夏瓷呢。


    他甚至看不懂曾經的自己了。


    明明剛開始想過的,要保護他一輩子,也費心想要讓他開心一點的。


    隻是因為心底那一絲可笑的嫉妒心,他竟然就忍心這樣傷害夏瓷。


    他找不迴夏瓷了。


    這種找不迴比夏瓷死了還讓他難受。


    那一束溫暖過他無數個冬日的暖陽,再也不會出現了。


    他自始至終都不明白,明明隻是改了個名字,一個人前後的差距為什麽會如此之大。


    而他也從來沒有想到,自己曾經所做的一切,最後都會反噬在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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