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沈家。


    夏錫輕車熟路地打開沈澤宜臥室的門,一進來,他就泄了氣的皮球一樣,脫力地癱坐在地上,雙手捂住臉痛哭,“嗚嗚嗚……為什麽,為什麽……”


    這樣的情景幾乎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發生一次,沈澤宜總是很照顧他的情緒,安慰他。


    隻不過今天,沈澤宜卻仿佛沒注意到他一樣,凝視著他出神。


    看到這樣的情況,夏錫抱著膝蓋,哭得更兇,“你是不是嫌棄我了澤宜哥哥嗚嗚嗚……”


    “我不想的,我也不想的嗚嗚嗚……”


    尖銳刺耳的哭聲讓沈澤宜迴過神來,他頓了頓,接著跨步過去將夏錫擁入懷中,用安撫的語氣說,“怎麽會呢小錫,你又胡思亂想了。”


    說完揉了揉夏錫的頭。


    夏錫紅著眼望著他,接著委屈得一頭撲在他懷中。高大的身體差點將沈澤宜撞倒。


    沈澤宜穩了穩身形,一隻手在半空中停滯了幾秒,才拍了拍夏錫的後背。


    “我知道,這不是你的錯。”


    他不安慰還好,一安慰,夏錫的眼淚更是不要錢一樣,“我多想,和你像一對正常情侶一樣出去,一起擁抱,接吻,我……嗚嗚嗚……”


    “沒事的,沒事的。”沈澤宜將他抱得更緊,“無論你是omega還是alpha,我都喜歡你。”


    夏錫從他懷裏抬起腦袋,“真的嗎?”


    “當然。”沈澤宜笑著說。


    夏錫吸了吸鼻子,紅著眼眶看他,“再過一段時間,我就又可以當omega了。”


    沈澤宜輕“嗯”了一聲。


    夏錫繼續將頭埋在他懷中,小心抽泣著。


    沈澤宜抱著夏錫,腦中不自覺浮現出另一張臉。


    是今天下午才見過的那張臉。


    他看著自己的書桌,仿佛那裏坐了個從前的自己……


    “喂!沈澤宜,你又悶在家裏,跟我出去玩啊?”


    沈澤宜不假思索地拒絕,“不去。”


    “為什麽?”


    眸中含笑的少年湊在他身邊問。


    沈澤宜懶得迴答。


    少年卻不知疲倦地繼續說:


    “你怎麽老是宅在家裏,你看你頭上。”


    沈澤宜摸了摸自己的頭,什麽也沒有摸到,他麵無表情地掃了眼麵前的人。


    少年卻笑起來,笑得和記憶中很多時候一樣,“你頭上快長蘑菇了哈哈哈。”


    沈澤宜黑著臉將他趕出去。


    但笑聲似乎還沒有停止,隔著門板,隔著時空,在他腦子中迴蕩。


    “澤宜哥哥,你今天怎麽了?”夏錫的喊聲將沈澤宜拉迴現實。


    “嗯?”


    夏錫說:“總是走神。”


    說著,他不禁開始臉紅起來,“難道……你是在為我的決賽擔心嗎?”


    沈澤宜應了一聲,“快迴去吧小錫,明天你還要早起呢,現在時間也不早了,再等一會你明天又起不來了。”


    夏錫嘟嘟嘴,“不要,我不想迴去。”


    他小心觀察著沈澤宜的臉色,臉上浮現出幾分嬌羞,“我能不能……住在你家裏啊?”


    以往這個時候,沈澤宜都會很耐心地勸解他,就算不能留下,夏錫也能體驗到被他愛著的溫暖。


    但今天不知道是怎麽迴事,沈澤宜隻是出神地迴了句,“不行。”


    “為什麽?”夏錫的臉色已經有些不太好看,但他還想再試一次。


    然而沈澤宜卻並沒有注意到他的情緒,“你的身體狀況特殊,你留在我家,林阿姨會擔心的。”


    說完,他點開了手環,“我幫你準備了你最喜歡的那輛懸浮車,你先迴去吧。”


    然後,沈澤宜率先打開門走了出去,“我送你到門口。”


    “哦……”夏錫拖長了音調,不情不願地跟在他身後出去。


    將夏錫安排進懸浮車,沈澤宜正要迴去,不料車門卻又打開了。


    沈澤宜的眉頭不易察覺地一皺,剛要說話,一個影子跳下來,飛快地湊到他下巴親了一口,“澤宜哥哥,晚安。”


    “晚安。”沈澤宜嘴角扯出一半笑容。


    或許是這個吻讓夏錫覺得嬌羞,聽完他的晚安,懸浮車立即啟動 ,不一會就走遠了。


    沈澤宜站在原地目送他離開,才從兜裏掏出一張紙,在下巴上擦了一下。


    將紙扔進垃圾桶,沈澤宜返迴了自己的臥室。


    他本打算去書桌前複習功課,然而不知道想到了什麽,他忽然停住了。


    身體調轉了一個方向,沈澤宜來到床邊。


    手往裏伸了伸,沈澤宜從床底下翻出一個舊木盒子,打開木盒子,裏麵安靜躺著一隻已經被換掉的手環。


    這是之他為了不讓夏瓷聯係到他,特意換掉的。


    沈澤宜還記得他再次找到夏瓷的那天。


    那地方在一個偏僻的住宅區,牆角覆蓋著綠色、黑色的黴斑,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窮酸氣息。


    沈澤宜從未來過這種的地方,隻能嫌惡地皺了皺眉。


    盡管他十分不願意進入,但想到了夏錫,他還是強忍著惡心敲了門。


    雖然有了心理準備,門打開的一瞬間,沈澤宜還是有些不適應。


    眼前的夏瓷,一頭亂糟糟的頭發,一雙劣質拖鞋,手中握著個啤酒瓶。


    除了那張臉沒變,幾乎讓人很難認出來這個人是從小要強的夏瓷。


    夏瓷似乎是沒想到來得會是他,整個人都僵住了。


    他攥著被合成纖維製成的劣質衣服的袖子,似乎要看他又不敢看地問:“你怎麽來了?”


    那一刻,沈澤宜在夏瓷的眼睛中看到了羞恥,也看到了驚喜。


    這一眼讓他確定,他的計劃不會失敗了。


    後來,如他預計的那樣,計劃進行得很順利,夏瓷還是一如既往地喜歡他。


    他隻是隨便說了兩句,夏瓷就感覺自己受到了多大的救贖一樣,整個人打雞血似得開始努力。


    這正是沈澤宜喜聞樂見的,他也懶得理會。


    夏錫是被傷害的那一個,被夏瓷害成了這個樣子。


    夏錫無助又善良,單純得好似個孩童。


    而夏瓷呢,他心安理得地享受著本該屬於夏錫的一切,還認識不到自己的任何錯誤。


    沈澤宜從沒覺得自己做錯過什麽,盡管夏瓷確實沒有任何地方對不起他。


    但他還是要幫夏錫,他隻是在做正確的事而已。


    而且,他也不算完全對不起夏瓷,他還將夏瓷安排進了精神係c院,這樣夏瓷畢業之後還能做個精神力理療師。


    在那之後,他就換掉了聯係夏瓷的那個手環。


    半年沒有夏瓷的生活,讓沈澤宜仿佛甩掉了什麽東西,整個人都很輕鬆。


    ——盡管有時候他也不確定這種輕鬆是不是隻存在於表麵的自欺欺人。


    一直到後來,在他出去曆練的時候,夏瓷不知道從哪裏衝了出來,當著眾目睽睽之下質問他。


    那時沈澤宜徹底慌了神,他隻想將夏瓷趕走,讓這種輕鬆繼續維係。


    沈澤宜盯著這隻白色手環,輕輕按下開啟鍵。


    連續的消息通知迴蕩了好一會,他點開與夏瓷的信息框。


    從那件事後,夏瓷幾乎每天都沒有忘記給他發消息,其中多數質問,少數還包含著控訴。


    沈澤宜知道自己有些對不住夏瓷。


    他將這些消息從頭看到尾,一字不落。


    後來,消息的頻率逐漸減少了,幾乎一天隻有兩條,早一條,晚一條。


    夏瓷問他要躲到什麽時候。


    沈澤宜繼續看,所有消息在那次他們在野外見過一次後就戛然而止。


    這兩個月,連續兩個月,夏瓷都沒再給他發任何一條消息。


    沈澤宜感覺心髒有種莫名地發緊,很陌生,他也形容不出來。


    他的眼前不自覺又浮現出今天下午兩人再見麵的時候。


    這一次夏瓷,就算看夏錫,看傅臨初,看路麵,看那些無關緊要的人,都沒有看他。


    仿佛他們兩個隻是素未相識的陌生人。


    夏瓷不該是這樣的。


    從他的記憶中,從來沒有哪一刻,他在場的時候,夏瓷卻看著別人。


    連半個眼神都不分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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