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聲音低低的,像是怕被人聽見一樣,但此時此刻,氣氛十分沉重安靜,所以這點哭聲大家都能聽得見。


    “哎!”


    村長重重的歎了一口氣,拿出身上的檄文來,再次照著讀了一遍,然後給大家翻譯了一遍。


    “村子裏所有年滿十五歲,年齡在四十五歲以下的所有男子都要征兵入伍,今年的免役錢是二十兩銀子。誰家不去的,記得來交錢……”


    “嗚嗚嗚……”


    哭聲更大了,大家一時之間也被這淒涼的氛圍打動,紛紛低頭抹起眼淚來。


    康穗低頭看著被自己牽在手裏的許芽兒,許芽兒還一臉懵的看著康穗,再看看周圍人,看著大家臉上那無法揮去的傷心之色,他好像也被打動了,眼睛濕漉漉的看著康穗。


    康穗輕輕掐了掐許芽兒的掌心。


    嘴唇動了動,做了一個口型。


    “別怕。”


    會議散去,康穗幾人迴到家裏,然後康穗就去廚房做飯了。


    天大地大,吃飯最大。


    吃飯的時候,許芽兒心不在焉的戳著碗裏的米飯,時不時還要歎息一聲。


    康穗放下碗,側臉看著許芽兒,道:“飯不好吃嗎?怎麽不吃呢?”


    許芽兒深沉的歎了一口氣。問:“哥哥,你會去當兵嗎?”


    康穗沉思了一下。


    其實早就打算好了的,他是要去的。


    康裕和皓越兩人也看著康穗。


    他們一家人來到這裏的時候,康穗就說過,他要幫助太子。


    能力越大,責任越大。


    隻是康裕和皓越並不知道康穗具體的打算是怎麽樣的,康穗這孩子,從小就很有主意。


    康穗答道:“會去戰場的,但不是去當大頭兵。”


    許芽兒怔愣愣的看著康穗,眼淚大滴大滴的落下來,落進碗裏,這下子徹底成眼淚拌飯了。


    康穗歎一口氣,道:“別哭……”


    許芽兒也不聽他的,眼睛眨巴眨巴,眼淚就跟斷線的珍珠一樣落下來,順著白淨萌軟的臉頰,落進碗裏。


    他哭也沒哭出聲,就隻是眼淚一直在落,沾濕了眼睫毛,看上去楚楚可憐。


    康穗身上沒有隨身攜帶帕子的,他看見許芽兒哭得停不下來,有些頭痛,又有些心疼,直接把人拉到了自己身邊坐下了。


    許芽兒繃不住了,直接撲在康穗身上,開始大聲嚎哭起來。


    “嗚嗚嗚……”


    “別哭……”


    康穗不知所措的安慰。


    許芽兒不依不饒的哭起來:“嗚哇啊啊啊……嗚嗚……”


    許芽兒的眼淚快要把康穗給淹了,康穗也沒什麽心情吃飯了。


    皓越和康裕兩人也放下了手裏的碗筷,康裕問康穗:“已經有計劃了嗎?”


    康穗點點頭:“嗯。”


    皓越深唿吸一口氣,問他:“要去多久?”


    康穗又沉默下來,他也不知道,正是因為歸期不定,所以他才想讓父親和爹爹進入自己的空間。


    至於許芽兒,康穗狠了狠心,現在還不是時候。


    “歸期不定,可能三個月,也可能六個月,也可能一兩年。”


    許芽兒的耳朵豎起來,聽到這話,哭得肝腸寸斷。


    “嗚嗚嗚……我不要,哥哥不要走,不走…………芽兒聽話,哥哥不要走……”


    許芽兒哭成一個淚包,康穗摸了摸許芽兒的頭,終究也沒說出不走兩個字。


    許芽兒等不來康穗的迴答,哭得不能自已。


    他什麽都不會,逃難了那麽久,也沒遇到什麽要命的事情,仿佛冥冥之中有命運眷顧著他一樣。


    好不容易被哥哥撿迴家,哥哥就是世界上對他最好的人,他不想哥哥去戰場,他雖然不知道怎麽打仗,但聽過村裏的老人說,打仗就是九死一生的事情。


    所以他才不想讓哥哥去。


    —————————


    劉氏家裏,她和幾個孩子迴到家之後,從房間裏翻出來了二十兩銀子,拖著康決就到了村長家裏。


    這裏已經站了很多人,家裏沒錢的人家,抱著家裏十五六歲的少年哭得肝腸寸斷。


    這人劉氏也認得,是村子裏有名的大嗓門,林嫂子。


    她平日裏為人很是豪爽,家裏也有幾個孩子,最大的孩子今年十七歲,正是在征兵名錄裏。


    可她家裏拿不出銀子來。


    二十兩的免役錢,家裏實在是沒有。


    在年前,康穗一行人上山打獵那次,林嫂子就因為擔心孩子的安全,沒讓孩子去,錯失了幾十兩銀子,今年村長又讓村子裏屯糧,家裏僅剩不多的錢都拿來買糧食了。


    所以現在,家裏是一分錢都拿不出來了。


    林嫂子滿臉淚花,抱著自己的大兒子,粗糙的雙手摸了又摸孩子的臉。哭道:“兒啊!娘對不起你!家裏實在是拿不出錢來交免役錢了!隻能送你去那吃人的地方!啊……我的兒啊!”


    林嫂子說著說著,渾身無力的靠在孩子身上,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氣。


    她兒子也是哭得雙眼通紅。才十六七歲的少年,哪裏能不害怕戰場,不害怕死亡呢,於是也緊緊的攥住了母親的手,不肯撒開。


    村長在一邊坐著,也不催促兩人。


    麵上全是悲憫之色。


    劉氏牽著康決走上前,把把二十兩銀子拍在桌子上,道:“村長,我們家裏的免役錢拿來了,你把小決的名字劃去吧。”


    劉氏把康決拉進了自己懷裏。


    從前她護不住丈夫,現在,她要護住自己的兒子。


    村長看了看這個親家母,抬筆,在征兵名錄上麵劃去了康決的名字。


    康樂也走過來,高興的抱了抱母親,又抱了抱弟弟。


    康決一個大小夥子,也在人前紅了臉。


    林嫂子看見劉氏這麽幹脆的給康決交了免役錢,她很快想起來,年前賣黑熊分錢的時候,康決和康禾都去了山上,總共分了七十多兩銀子呢。


    她家裏肯定還有錢!


    林嫂子看了看劉氏,又看了看自己的兒子,摸了摸孩子的頭。


    兒子,娘一定會保下你的。不管用什麽方式。


    林嫂子下定決心,看著劉氏轉身要離開,直接鬆開自己兒子,三步並做兩步跑過去,一下子握住了劉氏的腿。


    哭道:“康二嫂!你可憐可憐我吧,求求你借我一點銀子吧,我實在,實在不想把孩子送到戰場上去啊!我求你了!我求你了!銀子我們一定會還你的!”


    劉氏被嚇了一大跳,她驚愕的看著林嫂子,一時之間忘記了反應。


    半晌,劉氏才道:“林嫂子,你,你先起來,有什麽話好好說!”


    周圍有很多人在看。


    林嫂子被劉氏從地上扶起來,還捂著心口,淚流滿麵道:“康二嫂,我曉得你家裏肯定還有銀子的,我,我今天求求你 就借我二十兩銀子吧!咱們都是為娘的,怎麽忍心看著孩子去送死呢!你放心,這錢我一定還!砸鍋賣鐵也一定還!”


    “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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