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亦遲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凝結了起來,他驚愕、慌亂又惶恐,冷意潮湧而來,讓人手腳瞬間冰冷。


    “你tm說什麽?”


    “遲哥,我不知道這事啊?我也是剛剛才看到病曆單!小祖宗裝在包裏的,被我不小心看到了……”


    梁自恆著急地解釋,意識到自己捅了大簍子,心裏一陣臥艸,欲哭無淚地慌忙將病曆塞迴了溫韶倪包裏。


    電話另一邊的沈亦遲雙目猩紅,狠狠咒罵著發泄心裏交雜的壞情緒,但卻仍不願去相信。


    “你個白癡馬上滾出來!去醫院查!”他怒吼,厲鬼般陰冷的聲音像要將人拖入地獄。


    “是、是、是!”梁自恆拿起外套,立刻奪門而出。


    待他衝進車裏時,忽聽沈亦遲長歎了一口氣,語氣變得頹然無力,“別告訴她我知道這事……”


    ……


    溫韶倪出來時,梁自恆已經離開了,溫韶倪奇怪梁自恆竟然沒蹭頓飯,但也沒多想。


    她味同嚼蠟地吃完了晚餐,洗完澡後沈亦遲打了視頻過來。


    溫韶倪接通,屏幕裏立刻出現了一個圓滾滾的小萌娃。


    頌頌趴在床上,撅著小屁股,兩隻小手捂著嘴,大眼睛笑得彎成了月牙,一看就是剛被人誇完得意極了。


    溫韶倪感覺霎時充滿了力量,她溫柔地喚著頌頌的名字。


    這一次,頌頌迴應她了,“麻麻~”


    軟甜的聲音突然傳入耳中,溫韶倪張了張嘴,驚得心跳都慢了,轉瞬又欣喜不已,“頌頌!你會叫媽媽了?寶貝,媽媽的寶貝!寶貝頌頌又長大了……”


    溫韶倪笑著笑著哭出了聲,大大的淚珠洶湧地奪眶而出,像斷了線的珠子,啪嗒啪嗒砸在腿上,一陣悲痛揉碎了她的心。


    頌頌睜著大眼睛,懵懂地看著哭泣的媽媽,又抬頭望了望身前拿著手機的爸爸,肉乎乎的小手指著屏幕,嘴裏哼哼。


    沈亦遲抱起了頌頌,看著屏幕裏的溫韶倪問:“怎麽哭了?”


    溫韶倪拉起袖口努力擦著眼淚,眼睛四周很快紅了一圈,可她還在抹。


    “好了,別哭了。”沈亦遲的聲音輕飄飄的,透著股不易察覺的冷。


    溫韶倪止不住地難過,哭得肩頭都在哆嗦,“阿遲,頌頌會喊媽媽了,我好開心啊……”


    她在忍悲強笑。


    沈亦遲的唿吸猛然加重,他覺得心裏淒楚得發脹,脹得快把胸膛都撐破了。


    緩了許久才開口問:“你有什麽事要告訴我的嗎?任何難過的事情都可以。”


    溫韶倪的身體一僵,她垂下眼睫陷入了沉默。


    可終究還是沒有勇氣將一切說出口,溫韶倪心裏不停在糾結,如果沈亦遲還想擁有自己的孩子該如何是好?


    她沒法再生孩子了,倘若因為這個原因,沈亦遲不再鍾情於她,她又該怎樣麵對這殘酷的現實?


    如今那個還沒成形的孩子已經不在人世了,即便她鼓起勇氣坦白相告,又能起到什麽作用呢?


    隻會徒增更多的悲傷和痛苦,她已經心痛得快無法唿吸了,沈亦遲可以不必經受這樣的折磨。


    溫韶倪不會知道屏幕裏的人早已得知了事實。


    沈亦遲看著溫韶倪懺悔般低垂的頭顱,目光冰冷。她為什麽不和他說呢?難道他的孩子被扼殺了,他都沒有知道的權利嗎?


    沈亦遲迴想起了一年多前,溫韶倪懷著頌頌時,在醫院說要流產的畫麵,心像有無數根針在瘋狂地紮刺,疼得人快要倒地。


    他冷靜不下去了,迫切地想要發泄,做點什麽都好,抽煙喝酒還是打架流血……


    “早點休息吧,明天還要上課。”沈亦遲克製著說完最後一句,而後匆匆掛了電話……


    蘭隅


    寬大奢華的辦公室裏,歐式壁櫥的玻璃碎了一地,地上摔碎的酒瓶混合著冰冷的酒液,折射出的燈光鋒利刺眼。


    血肉模糊的修長指節在鍵盤上敲敲打打,沈亦遲在網上搜索什麽情況下妻子會打掉和丈夫的孩子,而出現最多次數的答案是——不愛。


    沈亦遲沉重地癱倒在靠椅上,辦公桌上的果盤被雜亂的煙蒂破壞得麵目全非。


    從一開始被刺激得咳嗽到現在喉間滿是幹苦,他麻木地抽了十幾根索然無味的香煙。


    沈亦遲閉上滿是血絲的疲憊雙眸,腦袋裏卻是一團亂麻,各種思緒喧囂不斷地折磨著人。


    他和溫韶倪從來沒有談過愛,沒有人愛他,他不知道什麽是愛,所以也不敢隨意說愛。他覺得喜歡已經是他可以給予的最大虔誠了。


    可現在,他卻貪婪地奢望溫韶倪愛他,這一念頭是如此迫切,迫切到讓他想立刻飛到溫韶倪麵前去……


    次日,沈氏


    “沈總呢?”許卓沅推開副總辦公室門,卻隻瞧見收拾文件的程鵬。


    “出國了。”程鵬答。


    “怎麽又出國了?”許卓沅疑惑問,不是年前才出去過?


    “我們家太太在國外留學呢,不得多出去看看。”程鵬隨口道。


    許卓沅有些詫異,“太太在國外?”


    “對呀,得留學三四年呢。”


    “這麽久……”許卓沅嘀咕了一句,目光落在了冷冰冰的黑色皮椅上……


    費城


    沈亦遲一下飛機就去找了溫韶倪,他出來的急,甚至連行李也沒有帶。


    穿著淡藍色的風琴褶襯衫,手臂上搭著西服外套,敞開的領口微皺,好像剛下班的ceo。


    隻是俊逸的麵龐臉色青白,五官輪廓緊繃冷厲,讓人敬而遠之。


    彼時,溫韶倪正在櫻花樹下參加讀書俱樂部的圖書交換活動。她站在一堆同齡的學生中,分享著自己對帶來書籍的見解。


    落英繽紛,她那雙像隻小兔一樣的圓眼睛閃閃發亮,一臉興致勃勃地用流利的英語講述。


    她年輕上進,風華正茂,不需要任何的珠寶、奢侈品裝點就已經光芒四射,那種光足以讓沈亦遲灼傷。


    沈亦遲在遠處站了很久,他忘了時間,眼裏隻剩下那個女孩,他的腦袋也跟著空白了很長一段時間。


    待到溫韶倪說完話時,他才突然發現自己怪不了溫韶倪了。


    他害她在大好的青春年華生孩子,他已經耽誤溫韶倪的人生一次,又怎麽有臉麵再妨礙溫韶倪。


    他有什麽資格質問她,溫韶倪有屬於自己的人生軌跡和追求,他憑什麽讓溫韶倪在最好的年紀三番兩次中斷學業為他生孩子?


    他自己失控犯了錯,害溫韶倪經曆流產,事到如今,居然還不知羞恥地前來糾纏,他哪來的臉麵……


    溫韶倪在熱情的掌聲中走迴了自己的座位,期間她往遠處的林蔭道看了一眼,但那什麽也沒有……


    夜,溫韶倪拖著疲憊的身體爬上了床,她裹緊了被子,試圖找到一些安全感。


    迷迷糊糊之間手機突然響了,溫韶倪接通,拿起放在耳邊,熟悉溫柔的聲音遠道而來。


    “睡了嗎?”


    “還沒有,阿遲,你和頌頌剛起床嗎?”


    “嗯……我做夢夢見你不開心,一個人在哭。”


    溫韶倪鼻子陡然一酸,她咽了咽,企圖減退喉頭的苦澀。


    “你愛我嗎?”沈亦遲問。


    溫韶倪握緊了手機,她無比認真地說:“愛,我愛你。”哪怕沈亦遲會不再喜歡她,她也不後悔承認自己愛他。


    沈亦遲慘白的唇角輕輕勾起,他笑著說:“那就夠了。”


    這個孩子是意外,如果溫韶倪畢業迴國,一定會願意為他生孩子的……


    “睡吧,晚安。”


    “嗯。”


    溫韶倪不知道的是,沈亦遲正站在公寓樓下。


    雷雨交加的夜,街上沒有一個行人,隻有灰冷的燈光朦朦朧朧。


    大雨澆在脖頸、脊背上,像要將人淹沒……


    溫韶倪做了個夢,她夢見沈亦遲坐在床邊看著她,即使房間一片黑暗,她也能認出那抹熟悉的暗色輪廓。


    “阿遲……”


    溫韶倪起身猛地鑽進他懷裏,抱緊了他的窄腰,貪戀地嗅著他身上好聞的氣息。


    可手上卻驀地一空,溫韶倪還未反應過來,門口響起了窸窣的腳步聲。


    一個光著腳血淋淋的小孩站在門口,眼睛睜得大大地正看著她。


    “啊!”


    溫韶倪立刻被驚醒,她驚魂未定地看著同樣黑暗,但空無一人的房間……是夢。


    溫韶倪開了燈,突然變亮的房間讓人有些睜不開眼,濕漉漉的破碎目光環顧著空蕩蕩的臥室,她感覺整個人都陷入了白色的無盡迷霧中……


    三年後


    溫韶倪跟著道森穿過了古典的園林建築。雅致的迴廊旁,池塘裏水影斑駁,杏花樹鳥雀三兩。


    盡頭的僻靜茶室裏,焚香和茶霧縈繞。


    保鏢打開了茶室門,溫韶倪悄步入內,見著端坐在首席的沈廷遠方才站定,“爸。”


    “嗯,迴來了?”沈廷遠淡聲應道,這算是他最大程度的寒暄。


    “休息幾天,去蘭隅上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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