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鏡司衙堂中,寂靜無聲。


    所有人的目光,幾乎都被這從天而降的血紅鏽劍吸引,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頭兒,這……這是斬運劍?”


    “寧浩兄弟真成了咱懸鏡司的天刑,上斬昏……咳,下斬奸臣和不法讀書人?”


    “剛才這劍散發出的一縷氣息,哪怕隻是半息不到,我都感覺被死亡籠罩……假不了!”


    周勁夫跟劉祖賢以及楊偉等懸鏡人,狂咽口水,眼神一片震驚駭然。


    孫兵呆呆地看著插進衙堂地板上的那柄鏽劍,也無法確認。


    隻好帶著疑問的目光,看向陳平安。


    南湘知府神色變幻,目光在寧浩和血紅鏽劍以及宋仁身上遊走不定,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畫道子則在短暫的震驚過後,似乎有什麽收獲,突然大笑道:“好,太好了,老夫何其幸也,竟能遇到此等神物……”


    唰~


    他袖袍一甩,飛出筆墨紙硯,當場就跪趴在地上,研墨執筆畫了起來。


    所有人都被畫道子的反應,震的迴過神來。


    寧浩也有些意外。


    這位老畫家竟然現場作畫了起來,應該是突然來了靈感。


    畫道子眼神在血紅鏽劍和畫紙上來迴遊走,下筆如有神,很快就有了‘斬運’劍的輪廓。


    甚至墨水在畫紙上暈開(墨水慢慢在紙上散開的樣子),反倒是將‘斬運’劍上的條狀紅霧描了出來。


    栩栩如生。


    而且隨著畫道子才氣與文宮相融,附在筆尖,才氣在紙上躍動,隱隱有勾動天地才氣的跡象。


    仿佛畫紙上也有一柄神劍要孕育出來了一樣。


    “此畫能才氣驚天地!”


    陸子畫的夫子忍不住大叫道,眼神駭然。


    他也是丹青之道的儒家學士,也是悅鹿書院唯二的畫道之人。


    另外一個則是他的弟子陸子畫。


    所以能夠一眼就看出端倪來,激動的身體都在發抖。


    悅鹿書院院長更是激動道:“永安州文運文脈大漲啊,寧學士,你功德無量,老夫建議在永安州為你立一尊雕像,讓永安州學士時刻瞻仰!”


    永安州先後出現幾首貫府詩詞,如今要是再來一幅才氣貫州的畫作。


    永安州必將名動大禹南域各府,震驚朝野。


    寧浩被嚇了一跳。


    立像?


    他受之有愧啊!


    “院長說笑了,此事不可再提!”寧高正色道,他臉皮薄。


    被孫兵鎮壓的宋仁,怔怔地看著師父畫道子,然後目光落在斬運劍上,文心此刻大亂……


    衙堂中。


    沒有人打斷畫道子的創作。


    先不說他是南湘府的畫道第一人,就現在這可能才氣貫州的畫作……誰敢破壞。


    誰破壞這就是永安州所有儒家學士的敵人。


    儒家學士平常散兵遊勇,內訌爭鬥,但要一致對外的時候,所展現的凝聚力,足以讓人嚇破膽。


    天不怕地不怕的懸鏡司,也怕這個。


    然而。


    就在這時,畫道子突然停筆,額頭滲出汗水,抬頭死死地盯著‘斬運’劍,反複呢喃道:“我畫不了,我畫不了啊……”


    他眼中的光芒逐漸淡去,激情仿佛瞬間被掏空。


    握著畫筆的手在顫抖。


    “畫前輩,為……為什麽畫不了?”悅鹿書院的畫道夫子緊張道。


    “因為這不是這柄劍真實的模樣,老夫若畫出鏽劍,天地文道不會認可的……”


    畫道子盯著血紅鏽劍,正色道:“唯有它真實的一麵展露,老夫才能繼續臨摹,將神物模樣定格在畫卷之中……可成儒家墨寶,斬妖除魔!”


    “原來如此!”


    衙堂中的眾人這才明白。


    也就是說這柄劍需要顯露出真實的樣子……


    唰~


    迴過神來的懸鏡司眾人與悅鹿書院等人,目光齊刷刷地落在寧浩身上。


    這劍不是寧浩召喚來的嗎?


    寧浩秒懂這些人的意思,從公案中走出。


    畫道子顫抖的心,一臉急迫卻又不好表現出來的神色,渴求地看向寧浩:“寧浩學士,可否助老夫一臂之力?若老夫此畫著成,老夫欠你一份天大的人情……”


    “前輩言重了!”


    寧浩看向畫道子,認真道“前輩有求道之心,學生敬佩都來不及,反正這斬運劍,學生總歸是要拿起的,不然怎麽審判以文亂法的讀書人?”


    寧浩走到斬運劍前。


    掌心突然傳來灼熱的感覺,他看了一眼,發現那劍形印記此刻泛著紅光。


    ‘這是動用斬運劍的鑰匙……’寧浩伸手,一把握住血紅鏽劍。


    嗡~


    血紅鏽劍被寧浩握住的刹那,便發出嗡鳴之聲。


    一股肉眼可見的劍氣波動,如漣漪般向四周蕩開。


    這是劍氣震動出的波紋,而不是劍氣。


    但也將衙堂中的儒家學士和武夫,震的連連倒退,身下的椅子都崩的稀巴爛。


    周勁夫和劉祖賢等懸鏡人,不過是七品煉精境,更是被掀的四腳朝天。


    陳平安等人沒了椅子,隻好站起來,神色驚駭地盯著寧浩手中的‘斬運’劍。


    鏗~


    鏗~


    斬運劍仿佛被激活了什麽似的,一道道封印破開的聲音響徹衙堂。


    每一聲,都如同重錘,砸在眾人的心頭,文心與血氣大亂。


    陳平安與孫兵以及知府宋知命和學政蘇牧,這時候才懂‘斬運’劍,為什麽可以上斬昏君、下斬奸臣以及削弱武夫和儒家學士的境界。


    這似乎蘊含了某種規則之力。


    寧浩緊握住劍柄,借助掌心的印記,他跟斬運劍似乎建立起了某種聯係。


    他能夠清晰地感受到,斬運劍散發出的那股歡唿雀躍的情緒。


    就好像被遺忘無數歲月的人,被人重新記起了一樣。


    從此不再是一個人。


    不會再以孤獨為伴。


    更關鍵的是……寧浩感受到了一種天下舍我其誰,誰與爭鋒的霸道和無敵之意。


    就好像這柄劍,曾闖蕩天下無數年,無一敗績。


    隨著前主的落幕,再也無人將它握起。


    而這時候終於遇到一個,可以讓它大展拳腳的執劍人……


    這種‘我又要無敵’的霸道之意,讓寧浩也忍不住心潮澎湃。


    ‘你放心,跟了我,不愁沒有機會大展拳腳,我這人頭最鐵,專幹奸人!’


    寧浩稍稍用力,那插進大地的‘斬運’劍,被他輕輕地拔了出來。


    那一瞬間,紅光充斥整個衙堂,刺的眾人眼睛都睜不開。


    畫道子用袖袍遮住眼睛,恍惚間,透過單薄的儒袍,他好似看到了‘斬運’劍的真容……


    這一刻,他的丹青之心……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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