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人心係昆明,小子深以為然呐。”


    沈騰對於老爺子的“自私”心理,很能理解。


    是真的理解,而非口是心非的敷衍。


    本來就是嘛,將這裏變成一個藥材原產地,與將此地變成一個集生產、研發、銷售於一體的產業鏈基地,二者一個天上一個地下,豈可同日而語。


    沈騰不得不搜腸刮肚地將後世與田七有關的東西都搜索出來,看哪些是可以在本地進行的。


    其實無論他怎樣想,得出的結論也就那麽多——田七做粉可以外敷消炎祛腫止血鎮痛,內服同樣消炎活血補氣生津。


    延年益壽的說法,其實很是無所謂的,即便它本來沒有這個效果,等產品出來以後,沈騰也會硬生生地給它加上去。


    而治療腫瘤癌症之類的,因為這個時代確實沒有“癌症”這個說法,所以,你說了,人家也不懂,更不會信,最好還是有機會搞個試驗,譬如將某某一個瀕臨死亡的人給救活了過來——這樣的案例,再加上後世的宣傳手法,保證能將這家夥做成風靡一時的“紅桃k”那樣的東西來。


    想想,都有點小激動咧。


    事情大致商議妥當,沈騰的謀劃自然有老大人去安排人來實施,他這裏並沒有多少實際的工作要做。


    即便這樣,老王伉一樣死死地拉著他,不放他離開。老人家甚至不顧自己的年老體衰,硬是每天陪著他到處遊走。


    “你小子不厚道啊!”老爺子發出一聲感慨。


    沈騰笑著問:“老大人此話何來?小子都有些黔驢技窮了。”


    “黔驢技窮?什麽意思?”老郡守一陣懵逼,“黔驢,什麽驢?莫非讓我這裏養黔驢麽?”


    沈騰哭笑不得:“黔無驢,有好事者船載以入。至則無可用,放之山下。虎見之,龐然大物也,以為神,蔽林間窺之。稍出近之,憖憖然,莫相知。


    他日,驢一鳴,虎大駭,遠遁;以為且噬己也,甚恐。然往來視之,覺無異能者;益習其聲,又近出前後,終不敢搏。稍近,益狎,蕩倚衝冒。驢不勝怒,蹄之。虎因喜,計之曰:“技止此耳!”因跳踉……斷其喉,盡其肉,乃去……”


    沈騰憋得吭哧吭哧地,背到這裏,再也背不下去了,本來後麵還有一段,古代論文的特點嘛,前麵說大段大段的故事案例,後麵來一句畫龍點睛的結論,然後,戛然而止,讓人迴味無窮,浮想聯翩。


    不信您去看八大家的文章,不管是韓柳,還是三蘇,無一不是如此。


    沈騰雖然對古文也有涉獵,但那純粹是因為文史不分家的緣故,相對而言,他的曆史水平要高得多。也因此,在諸多曆史事件的認知上,他都有自己的見解。


    但對於古詩文,他不過是一個純粹的搬運工罷了。


    “沒了?”老人家聽得正過癮,“這就沒了?”


    “太監了。”沈騰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太監了?這是……”終於,老人家想明白了“太監了”是什麽意思,也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你小子這罵人的水平,可是有一套哦。”


    “你這意思,老夫倒是明白了,但這黔驢與你之間,有什麽關係?”


    “小子就是那個黔驢啊。”沈騰無奈地一攤手,“您是老虎我是驢,都已經要被你吃掉了,我哪裏還有什麽好辦法?”


    “哎——老夫才舍不得吃你呐。辦法嘛,終究是人想出來的,你在興古郡那裏,建新城、辦酒廠,定戶籍,分田地……哪一項不是大手筆!怎麽,到了老夫昆明郡這裏,就隻想用一個竹席藥材敷衍了事?”


    “我——”沈騰真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他本來就是閑逛遊走來著,有些東西是邊走邊看邊想出來的,說不定什麽時候就靈光乍現了。但被老爺子這樣逼迫著,他隻有頭大如鬥,哪裏還有什麽好的念頭!


    但不拿出一些好東西,讓老家夥真正瞧得上眼的好東西,看來,想離開這裏,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當然,他更理解老大人的一番苦心。


    “非是老夫逼迫甚緊,實是老夫心有不逮。”老人家在一竹林邊坐下來,喘幾口老氣,平複了一下心境,娓娓道來——


    “老夫身居這南中偏遠之地,對於孫吳曹魏那邊的情況,不甚了解。但世間事,總歸還有一個管中窺豹略見一斑不是?略見一斑,也總算是見著了‘一斑’不是?孔明先生去世後,咱蜀漢短期內的安寧,並不叫和平,未來,一旦戰事開啟,便是不死不休。而此時,我蜀漢內部卻因為沒了戰事而陷於內訌——這個,才是老夫最憂慮的地方。”


    “但老夫又能有何作為?唯有在南中多做些事情,將蠻漢兩族人民盡力融合,讓昆明一地的經濟有所發展,以期在未來某時,能夠為朝廷獻上綿薄之力,不至於到時候隻能哭喊死諫,又有何裨益?”


    沈騰默默無言,但內心裏的波動,早已是萬丈波瀾起伏一般。


    上次,興古郡,在關銀屏身上,他已經有此感覺。此次,在昆明郡,老爺子的話語,再次讓他感受到這個時代的人身上那種憂國憂民的心誌。


    二人皆陷入長久的沉思中。


    沈騰思緒萬千,有感慨,但更多是還是在搜腸刮肚想辦法。


    南中之行,開頭已是精彩萬分,後麵則是高潮迭起,很多事情本就不是他提前謀劃好的,但總體來說,基本還在自己的籌謀範疇之內。


    他確實希望自己有機會的話,要盡可能地多做些事情,多幫助一下南中人民,反正自己拿出來的這些東西,都來自後世,來自2000年後,又沒人說他剽竊,更沒有人找他索要專利費什麽的。


    後世那麽多的好東西,隻要合適的,想得起來的,拿來主義唄,用就是了,老祖宗們即便知道了,恐怕也隻有鼓掌叫好的份吧。


    這一日,眾人輾轉來到猛海邊境處,這裏的山與興古郡那邊的山又不一樣,顯得綿延而又嫵媚了許多。


    老人告訴沈騰,再向南,便是緬國了,


    沈騰大約也知道一些,所謂緬國,也就是後世所謂的緬甸老撾一帶。蜀漢與緬族之間,也是以高山為界。


    此時,緬族人建立的國度,在中國史書上被稱為“真臘”。


    再往南,生活著的,便是古哀牢人的後裔。


    古哀牢人跟中國人有著深厚的曆史淵源。


    公元前5世紀,瀾滄江、怒江中上遊地區的傣族部落小國開始組建聯盟國家,同時期的漢文典籍根據其國王“哀隆”之稱,音譯記為“哀牢國”。


    公元69年,哀牢王率77個屬地邑王、5萬餘戶、55萬多人歸附漢朝。公元76年,哀牢王又與漢朝決裂,起兵反漢。公元77年反漢失敗後,其殘餘勢力西遷、另組聯盟國家“撣國”。


    但關於南部各個國度更具體詳細的情況,就連王伉這個老南中,也不清楚了。


    反正,當漢人這邊勢力強盛之時,他們便進貢來朝;當這邊勢力衰弱時,人家便不再尿你這一壺。


    但長久以來,南北之間紛爭甚少,更別提戰爭什麽的了。彼此關係一直維係著,雙方的邊貿總量其實並不大,但一直保持著,從未間斷。


    “此地名曰猛海,猛海的‘猛’,是‘厲害、英勇’之意,‘猛海’代表著‘勇敢者之地、勇者開創的地方’,境內布朗山、南糯山、猛宋、巴達、南橋都,皆為山地,最多便是這種樹木。”


    說著,老人指著眼前一株高大喬木道:“猛人時常采摘此樹葉子做茶,去油腥利肝肺明目醒腦,堪稱神奇。”


    沈騰抬眼望去,這株喬木高高矗立山頂,虯枝亂展,宛若惡龍。因為已是冬季,樹上葉子已不多。


    老人命人采摘了幾片高處的葉子,葉子肥厚多汁,筋道清晰,整片葉子呈碧綠顏色。聞之,竟然有絲絲樟木香氣撲鼻。


    不遠處,果然有幾株高大樟樹相伴。


    “老爺子,您剛才說此地為猛海?”


    “也叫猛鄉,亦稱猛幫。聽說過?不至於啊。”


    “嘿嘿,何止是聽說過!”沈騰一指那棵樹,“此樹是否為猛海最大的一棵茶樹?”


    “正是!”


    “此地可有名字?”


    老人也不知道,便叫來當地土著,告之曰:“賀鬆。”


    “賀鬆?”沈騰喃喃自語,“賀鬆?怎麽這樣熟悉呢?”


    苦思冥想好久,沈騰終於記了起來,後世猛海縣誌記載賀鬆山上一株有1700多年的野生“茶樹王”,被當地村民奉為神樹,也不知道是不是這一株。


    假如是的,那麽,後世的猛海縣誌就要改一改了,哪裏是1700多年,2000年都不止啊。


    既然想起這個事情,其他很多關聯信息便油然而生,蜂擁而來。沈騰不由得興奮起來,看來,老子在“酒王”之外,還得另外增加一個帽子了——茶王!


    三國首富,絕對妥妥地,沒跑了!


    沈騰已經基本確定,此地便是後世大名鼎鼎的猛海茶鄉所在地,是世界唯一的普洱茶產地!


    史載猛海種茶,源於濮人(布朗族),後,傣人將其發揚光大。而猛海茶厚度好、鮮味足的特點,被稱之為猛海味。皆因猛海普洱茶生長在瀾滄江兩岸的原始森林中,終年濕潤、雲霧彌漫、土層深厚、土壤肥沃,所產的普洱茶品種為大葉種,芽葉又大又嫩,白毫特多,內含的化學成分特別豐富,製出的茶葉香高味濃。


    而且這裏還有一個特殊的現象,即茶樹往往與樟腦樹混雜同居,故而茶中往往伴有樟木香味,品質尤其髙絕,其他地方皆無。


    後世,位於雲南省西雙版納傣族自治州西部猛海一帶,素有“世界茶樹王之鄉”、“世界茶王之鄉”、“普洱茶聖地”、“中國茶都”、“茶鄉夢海”的美譽,更是滇藏茶馬古道的源頭和滇緬通關的重要驛站。


    製作猛海普洱茶的鮮葉需經殺青、揉撚、曬幹而成曬青茶,用曬青茶蒸壓後,可製成各種形狀的緊壓茶,經長期貯存陳化為自然陳化猛海普洱茶。猛海普洱茶具有陳香的特征,其香氣明顯高於中、小葉種,這些成分多數為形成茶葉陳香及甜醇滋味的重要因素。


    陳年老猛海普洱茶,可產生令人著迷的棗香、荷香、參香和樟香。


    猛海之所以越陳越香,隻因猛海普洱茶曬青茶自然陳化和經漚堆後發酵製成後,有一個緩慢的酯化後熟過程,逐步形成特有的陳香風格,陳香隨酯化時間的延長而增加,存放時間越長的猛海普洱茶,其陳香風格越濃厚,質量也更好。


    後世的中國,茶馬古道基本上都在西南,並且基本上都是圍繞著這“普洱茶”而誕生的。


    據史書記載,普洱茶“始於唐,興於宋,盛於明清”。其最繁盛之時,清人檀萃在《滇海虞衡誌》所雲:“普茶名重天下,出普洱六大茶山,一曰攸樂、二曰革登、三曰倚邦、四曰莽枝、五曰蠻磚、六曰蠻撒。周八百裏,人山作茶者數十萬人,茶客收買,運於各處,可謂大錢矣”。


    也就是說,在三國的這個時代,後世的所謂“普洱茶”,還根本沒有出現呢。


    素來喜歡曆史的沈騰卻覺得,關於普洱茶的很多資料,都帶有想當然的成分,盡信書不如不讀書。


    比如史書上說,南中景邁族奉武侯諸葛亮為“茶祖”,並且,景邁山上,迄今還有五株茶樹,為“武侯遺株”,是諸葛亮當年親手種植的。


    至於清道光《普洱府誌》卷十二記:“舊傳武侯遍曆六茶山,留銅鑼於攸樂、置鋩於莽枝、埋鐵磚於蠻磚、遺梆於倚邦、埋馬鐙於革登、置撒袋於慢撒。因此名其山,又莽枝有茶王樹,較五山茶樹獨大,相傳為武侯遺種,今夷民猶祀之。


    這,顯然是後世人的牽強附會了。


    看著眼前這滿山的茶樹,沈騰內心一陣激蕩——“普洱茶為什麽不可以提前麵世?”


    要知道,後世的普洱茶之所以能夠風行千年,自然有其價值意義所在,最重要的一點,其製作的技術門檻,並不高。


    這是最讓沈騰看好的地方。


    一旦涉及高精尖的範疇,都不是他能夠搞定的了。


    而普洱茶一旦形成產業,對於此地人民來說,就意味著巨大的財富。那可比種什麽莊稼養什麽牲畜迴報都更豐厚。


    沈騰的思維更是飛快地想到了很多,比如,用普洱茶一舉將青藏高原上的蠻族人的嘴巴控製住,恐怕,就有機會避免曆史上羌人大舉入長安的禍事發生吧。


    沈騰知道的,再過短短的幾百年,藏蕃高地(後世稱青藏高原)的蠻人勢力將來到鼎盛時期,他們將會頻繁地從蜀地和隴西下高原,對中原漢民造成極大的破壞。


    而有唐一代幾百年,基本上就一直在和臧蕃高地的羌蠻人戰鬥。


    這些羌人鼎盛時期,一度控製了包括青藏高原、隴西,乃至南中大部分地區,甚至,曾經一度打破長安城,對漢人文化造成巨大的摧殘破壞。


    用茶葉控製羌蠻人,這就涉及到經濟戰的範疇了,而中國曆史上不乏這樣的高人,利用某些戰略物資的調配,達到支配或者肢解某些重要勢力的目的。


    大名鼎鼎的薑子牙幹過,同樣大名鼎鼎的管仲管夷吾也幹過,而且管仲的經濟戰手法,更實用,更好學。若有機會的話,活學活用一番,沈騰相信,這並非難事。


    當然,這是後話,此時說出來,也沒有多大意義。因為畢竟普洱茶都還在想象之中,而羌蠻人目前的飲食習慣中,是不是有茶這個因素存在,都還是未知數呢。


    有機會的話,沈騰很願意和老爺子好好嘮嘮,相信以他老人家的深邃眼光,會有更加獨到的見解也說不定。


    沈騰默默發呆,神思遐想,落在老郡守王伉的眼裏,卻越發顯得這年輕人的“老謀深算”和“成竹在胸”了。


    眼前的這棵茶樹,雖被當地土著蠻人稱為神樹,但在漢人的眼中,不過就是一棵樹而已。


    更何況,這個季節的茶樹葉子已經不多,無論什麽品種的樹,一旦連沒了葉子,也就顯得十分醜陋,姿態怪異,且麵目可憎。


    “此樹甚多?”


    “數不勝數。”


    “足矣!”沈騰喜上眉梢,雙手抱拳,向老大人做賀喜狀,“恭喜老大人!”


    老爺子雖然還不明就裏,但也知道接下來的文章與此樹有關。而且這年輕人如此作態,這文章勢必還不會小,嘿嘿,看來這許多天的粘粘功夫,沒有白費嘛。


    老爺子沾沾自喜,撚須微笑,十分得意。轉頭,便向那土著長老說一句:“將你部族中這茶樹都清點一遍,名單上報到郡守府去,自有專人過問此事,著人保護好,少一棵,老夫就將你的牙齒打落一顆,聽見沒有?”


    別看老郡守平時一團和氣,一旦收起人臉掛起狗臉,頓時便有殺氣四溢。誰不知道這老家夥可是在永昌郡城頭上殺過許多蠻子的人,目光陰沉處,就連沈騰都看得有點心驚肉跳了。


    那長老用手捂著不多的幾顆牙齒,連連點頭,嘴巴裏隻發出嗚嗚的聲音,很明顯被老郡守給嚇得夠嗆。


    二人離開的路上,沈騰笑著對王伉道:“至於嘛。”


    王伉當然知道沈騰是什麽意思,笑了笑,對沈騰說道:“你呀,還是在南中呆的時間短了,不知道這些蠻人的習性。”


    “畏威而不敬德?”


    “此其一也。”


    “願聞其二——”


    “這些蠻人,骨子裏桀驁不馴,一人成蟲,百人成虎,萬人成魔。公子勢必要在此樹上做那錦繡文章,蠻人自然受益頗豐,但不先奪之,再贈與,這些人感受不到誠意,根本就不相信漢人會將大好事情給到他們的頭上,隻會懷疑咱們的動機,而不是珍惜,更不會大力配合。”


    沈騰無奈地搖了搖頭——這些該死的老官僚們已經成了精,簡直把南中的蠻族人都給摸得透透的咧。


    過了一會兒,老人實在忍不住了,小心翼翼地問沈騰:“沈小子,沒忽悠老夫吧,真能做大?”


    “您老就放一百二十個心吧。”沈騰忽然想起《無名之輩》裏的台詞來,便笑著補充一句:“做大做強!”


    說沈騰隨手指了指連綿起伏的群山莽原,“把這些茶樹好生保護起來,千百年後,將是此地百姓最大的財富源泉!”


    老人倒吸一口冷氣,感覺剛才自己下達清點保護口令時,還是輕視了些,於是,當即迴頭對猛海縣令道:“聽見沒?少一棵樹,我就將你丟這裏十年,少三棵樹,你這輩子就呆這裏好了。”


    那縣令齜牙咧嘴地笑道:“有沈公子這句話,我就沒打算離開了,老大人您這正合我意。”


    大家都哈哈大笑起來。


    老爺子一邊笑,一邊嘰嘰咕咕,沈騰把耳朵湊過去,想聽老爺子在嘀咕什麽。


    卻聽見斷斷續續的:“黔之驢……黔無驢……到哪裏去搞那些毛驢呢?養毛驢也不錯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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