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他這是……?”


    聽到男子的話,劉宏似乎想到了什麽,滿是不可置信的看向身旁的王潛。


    “誰?”


    聽到動靜的男子,倏地扭頭看了過來,手中的農具也指向了二人。


    王潛拱手一禮,“這位老哥,我們是路過此地的學子!”


    “既是路過的,那就快走吧,這裏髒的很!”


    說著,那男子不再理會二人,轉身繼續拋起了坑。


    劉宏卻是看向籮筐,“我剛剛聽你說什麽孩子,這是怎麽迴事?是您的孩子夭折了嗎?”


    聽到這話,那男子手上一頓,低頭看向腳邊的籮筐,豆大的眼淚瞬間就滴了下來。


    籮筐中裝著的,竟是一個麵無血色、嘴唇發紫的死嬰。


    “夭折?如果是夭折就好了……”


    男子呢喃蹲下身去,顫抖的手不住的撫摸著死嬰脖間那兩道手印。


    聽到這話,劉宏也是想到了什麽,小臉兒瞬間一白。


    “你……你居然連自己的孩子都殺?”


    怒聲嗬斥的同時,劉宏也是伸手握住了腰間的劍柄。


    “且慢!”


    就在劉宏準備衝上去的時候,王潛卻伸手攔住了他。


    “老師,這等喪心病狂之人,留他做甚?”


    劉宏的小臉兒漲紅的問道,不明白王潛為何要阻止他。


    “喪心病狂?”


    那男子一怔,呆呆的看著籮筐裏的孩子,竟突然笑了起來。


    “哈哈~小郎君說的沒錯,俺的確是喪心病狂,哈哈……是我,是我掐死了自己的孩子……哈哈……”


    那男子一邊笑著,眼角的淚水也是流個不停,聲音是那麽的撕心裂肺,那麽的絕望無助!


    劉宏見狀,也不由心中一顫。


    他不知道到底是為了什麽,竟會讓這個男子變成這個樣子。


    唉!


    一旁的王潛幽幽歎息一聲,然後拉起了劉宏的小手。


    “咱們走吧!”


    劉宏失魂落魄的點了點頭,然後任由王潛拉著,離開了這裏。


    “老師,都說虎毒不食子,他為什麽能夠狠下心去殺了自己的孩子?”


    走在迴家的路上,劉宏也是忍不住開口問道。


    王潛緩緩吐了口氣,凝聲問道:“你看到那個人的衣著和臉色了嗎?”


    “看到了,衣著破爛、臉色蠟黃,應該是非常窮苦。可即便這樣,那也應該養的起一個孩子吧?”


    劉宏仍舊不解的問道。


    在他看來,一個孩子而已,也吃不了多少糧食,隨便從嘴裏擠出來一點兒總歸是可以養活的。


    “這不是養不養的活的問題,而是因為根本就養不起!”


    王潛歎了口氣,沉聲說道:“剛剛走訪時,你也都聽到了,百姓除了田稅之外,還要繳納其他的苛捐雜稅。


    其中的一條人口稅,從三歲起,就要開始繳納。”


    “試問,連吃飽肚子都成問題的百姓,如何又能負擔的起那人口稅?


    到時候一旦交不起人口稅的話,立馬就會被抓去坐牢、或是服勞役,直接就可能家破人亡了!”


    聽到這話,劉宏也沉默了!


    此時他,也是切實的感受到了什麽叫做苛政猛於虎了。


    虎毒是不食子,但架不住有人將它逼到不得不食的地步。


    “怎麽了?在想什麽?”


    聽到王潛冷不丁的問話,劉宏愣了一下,然後抬起頭看向王潛,眼中竟泛出了些許淚花。


    “老師,這到底是為什麽?那些百姓,明明那麽辛勤的勞作,為什麽他們的土地說沒就沒了?”


    “為什麽身為耕耘者,卻連一頓飽飯都吃不上?”


    “為什麽?他們會被逼到殺子的地步?”


    最後一句,劉宏幾乎是哭著問出來的。


    此時的他,到底還隻是一個孩子,悲憫之心尚存,自是看不得那些人間疾苦。


    況且那些百姓也都是他們劉家的子民,他身為劉氏宗親,心中也不免生出一絲負罪感。


    原來,他劉家的統治,竟是這般的不堪……


    “這些問題,為師日後自會慢慢向你解答,但在此之前,為師這裏有個問題,你要用心迴答。”


    “老師請問!”


    王潛看了劉宏一眼,一臉嚴肅的問道:“如果將來可以的話,你願不願意來幫助那些百姓,使他們耕者有其田、織者有其衣,百姓不再挨餓,家家幸福安康?”


    “我願意!!”


    劉宏也是毫不猶豫的迴道,聲音是那麽的響亮、那麽的堅定!


    “好啊,好!”


    王潛笑了,笑的是那麽的開心,那麽的感動。


    在接下來的日子裏,王潛也是帶著劉宏繼續遊曆四方。


    時間一晃,也是來到了延熹九年的八月末。


    在這大半年的時間當中,王潛帶著劉宏,幾乎是轉遍了河間的每一寸土地,見識到了不同階層的人們。


    同時,在師徒二人遊曆的這段時間當中,大漢也是不甚太平。


    二月的時候,廣陵人龍尚,私製符印,公開造反,並稱“太上皇”。


    三月,司隸、豫州爆發饑荒,餓死百姓無數,成千上萬的村莊成為了鬼村。


    四月,黃河水清,無數人驚慌不已,隻以為天下要亂。


    六月,南匈奴、鮮卑、烏桓等部,寇掠邊地,朝廷派張奐擊之。


    七月,羌人又寇掠武威、張掖等地。


    內部亂了,那些番邦蠻夷,也是越發的猖獗了……


    整個大漢,似乎已然處於風雨飄搖之中。


    隨著這段時間的遊曆,劉宏在感受到百姓疾苦的同時,也是切實的看到了大漢麵臨的種種危機。


    在王潛刻意的引導下,劉宏也確立了為大漢崛起、為百姓而奮鬥的目標。


    ……


    九月一日,洛陽皇宮。


    “這幫該死的混蛋,竟敢如此欺朕?”


    寂靜的德陽殿,忽然傳出一道憤怒的咆哮聲。


    大殿內,天子劉誌,正雙目通紅的跪坐在桌案後方,不住的喘著粗氣,地上散落著數十封奏章。


    張讓則是靜靜的跪在一旁,垂首不語。


    這些奏章,無一例外,全都是那些清流黨人所上。


    原來,自從李膺被劉誌搞走之後,元氣大傷的清流黨人,便一直籌劃著如何重新振作起來。


    對於他們來說,想要再次博取名聲,最便捷的方法,莫過於使天子服軟。


    於是乎,這些清流黨人,便紛紛上書,直言是因為劉誌不修德行、寵信宦官,所以才引來了上天示警,使得天災不斷、異象頻生。


    更有甚者,還說什麽,天子之所以沒有子嗣,就是因為太過放縱才導致的。


    尤其是子嗣問題,真真是戳到了劉誌的氣管子上了。


    喘息了許久之後,劉誌這才看向跪在那裏的張讓。


    “張讓,你說說,朕該怎麽做?”


    聽到劉誌那有些癲狂的聲音,張讓忍不住抖了一下。


    “陛下,奴婢以為,您不妨下詔大赦天下。”


    “你這什麽爛主意?”


    劉誌臉色一沉,“你可知道,那大牢裏關著的,大多都是他們的人?”


    張讓卻是臉色不變,“陛下,您可還記得,那個李膺是怎麽倒下的嗎?”


    “嗯?”


    劉誌眉頭一動,瞬間就明白了張讓的用意。


    “哈哈,好,這件事情,就交給你去辦了。”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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