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娥是個什麽樣的妖,林嬌並不清楚,但林嬌卻能從她身上獲得難能可貴的朝氣。


    林娥會賴著她,會對她撒嬌,這讓林嬌難得感受到一種同族相處的舒適感。


    由此,兩個人的關係逐漸近了,有那麽一瞬間,她二人似乎真的就像是親姐妹。


    林嬌會偶爾帶林娥去五方洲,也會帶林娥在海市城內閑逛,這樣的日子過得很慢卻已經是林嬌能做到的最好了。


    但林娥有些什麽心思了?


    她的父親也是青龍血脈,卻拋妻棄子,她和她的母親被妖靈穀除名,隻因為她這個孩子沒有龍鈺,是個蛟,不是龍。


    她的父親也因此遠走,對他的妻女不管不顧。


    林娥長不大,因為她是蛟,生來就比龍要弱小,其實或許林娥是比林嬌出生早的,但林娥從來不會說這件事。


    她從一開始接近林嬌就是為了林嬌的妖丹。


    林娥為妖聰慧並且夠狠,所以最先相中林娥的其實是周淺。


    隻是周淺並不打管五方洲的事情,更多的時間是在同仙宗的人交流。


    所以林娥有了可乘之機,趁著周淺不在,秘密搭上了林嬌。


    林娥這一輩子從出生起,就因為少了一顆妖丹受盡欺淩,她幻想著有一天能夠化龍成皇,將所有蔑視她的人踩在腳下。


    她跟著林嬌,每日學著龍的修煉方式,跟著龍的生活習性,就好像真的是一條龍了一樣。


    這樣的幻想一直到海市城動亂的那一次。


    平日裏海市的黑暗都還能點燈,但那一日八月十五,天黑得不見光。


    身為海市城城主的林嬌第一次作為城主,為海市城點了一盞燈,一盞忽明忽暗的燈。


    海市城的亡命之徒多,流民乞兒也多。


    那一盞燈對於流民乞兒而言,是此生見過的唯一的光。


    當林嬌被無數雙感激的眼神看著、被無數流民奉若神明時,她的內心是激動的。


    一股源自於血脈的激情,讓她大腦混了一樣。


    她見流民乞兒無食無衣,著實可憐,她便大手一揮,為所有人送去衣食。


    從那一次開始,林嬌方才真正的感受到了那種身為領袖者的優越感。


    林嬌不再隻需要在林娥那找到存在感,她開始能在隨隨便便一個海市城人民的口中聽到讚美、崇拜都等等一切讓人熱血沸騰的言論。


    林嬌會被迫往五方洲輸送貌美的妖、人,但有人會體諒她。


    當所有人都處於底層,他們就似乎格外單純、體諒、團結。


    這樣的共度苦難,讓人心詭異的整齊了,會些修煉的海市人就會去城主府,成為城主府的鬥篷人,為林嬌效力。


    有了第一批,第二批也有了。


    林嬌漸漸也有了野心。


    她想幹一件大事,推翻了周淺,她不也是下一任妖皇了?


    她有民心,這一樣,周淺似乎沒有,因為周淺看不上普通妖族也看不上普通人和散修,她隻會奉承仙宗的人,這讓很多妖族很不看好她。


    林嬌默許鬥篷人的隊伍逐漸壯大。


    所有人都激動的想做一件事,那就是擁護林嬌稱王,這樣她們就是亂世梟雄,未來必定名垂千古。


    於是林嬌開始籌謀,她想把父親所說的話應驗:她能號令群妖,複興妖族。


    並且她還荒唐的覺得自己不僅僅能號令群妖,她還是召集人、妖共和,讓海市內的流民乞兒都隨自己一起大幹一場。


    她在仙塵衣來的這一次便已經做好了準備,隻等八月十五一過就帶著自己的“子民”揭竿而起。


    仙塵衣的到來其實並不能改變什麽。


    隻是仙塵衣帶來孤月,這讓林嬌想到了她那位“可憐”的妹妹。


    對於林娥,林嬌的態度是扭捏的。


    但都到了這種生死關頭了,林嬌還是做出了最後的一次決定,她求仙塵衣收走林娥。


    林嬌並不奢求仙塵衣真的能夠帶走林娥,但私心裏林嬌想讓仙塵衣帶走林娥。


    她沒了後顧之憂,也就更不怕了。


    她其實已經不太記得當時她二人的相遇,隻是經常午夜驚醒時,想起那一天。


    不夜長樂街總不會有暗處,滿地光明。


    林嬌找不到一個能夠安置她這陰暗生物的地方,便隻能貼牆進了一間紅柱子樓。


    樓外人聲鼎沸,光明且美好,樓內,林嬌熄滅了每一點燈光,等待著死亡,她想她生來就是黑暗的,也該在黑暗裏死去。


    她的存在不會讓任何一個人高興,也不會讓自己高興。


    她厭惡周淺的所作所為,卻又束手無策,她的心中總有一個偉大的夢想,卻遲遲無法完成。


    那時候她覺得,或許死了,這一切也就完了。


    燈光被房間的窗戶隔絕。


    林嬌側臥在榻上,將自己緊緊蜷縮成一圈,想要化龍,卻又怕化龍之後的自己會讓妖族難堪。


    最終她隻能強撐著維持人身,努力讓自己死了後能夠是被當成一個死人丟去亂葬崗、丟去一個不是五方洲也不是海市城的地方。成為一個不用為任何東西負責的孤魂野鬼。


    彌留之際,林嬌想,自己馬上就要脫離苦海,可當她再度醒來時她發現,她連死都死不掉。


    周淺似乎在她的身上種下了什麽,以至於林嬌連死去的機會都沒有。


    林嬌死不了,就隻能坐在那間屋子裏發呆,這一呆就等到了林娥。


    林娥一身青衫自門外驚慌的跑入,一進來便撲上了林嬌,向她求救。


    林嬌到現在都記得林娥當時那一副小可憐樣,在當時的林嬌看來,那時她那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是直擊心靈的,以至於林嬌很長一段時間將林娥當做了世間最良善的妖。


    但,這樣的想法,無疑在林娥開始殺人放火後被打碎了。


    林嬌即便再心疼林娥,卻也已經是個心智健全的妖了,她很清楚林娥羊皮下的身份是什麽,所以她選擇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當林娥出現,向周淺告發林嬌的時候,林嬌便知道了,她這一輩子所做的任何一個決定或許都是錯誤的。


    仙塵衣沉默著聽林嬌將自己這悲催的一輩子講完,沉吟不語。


    半晌方才詭異地問道:“你……爹究竟教了你些什麽?”


    某種意義上林嬌的父親能把林嬌教成這樣,也是一種實力。


    林嬌這輩子算是從頭錯到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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