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宓輕咳了聲。


    “宿主確定要先聽好消息嗎?”


    “嗯,你說。”江挽絲毫沒有察覺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阿宓語氣下意識歡快了起來:


    “好消息是——”


    “謝無瀾今夜可以打得過那個黑袍人!”


    江挽疑惑:“可那黑袍人萬一是上古魔族怎麽辦?”


    阿宓嘻嘻道:“所以我說他今夜可以打得過啊。”


    江挽:“……”


    背著她偷偷進階了是吧?


    她又問:“壞消息呢?”


    阿宓遲疑了片刻,艱難地擠出幾個字:“壞消息是——”


    “謝無瀾今夜邪咒發作,魔力暴漲,所以打得過。”


    “一旦動用了邪咒的力量,壓製不住,此後便會爆體而亡,魂形俱散。”


    江挽倒吸一口冷氣,翻了個白眼,險些暈過去。


    謝無瀾上次連邪咒都壓製不住。


    若是動用了邪咒的力量,那還得了?


    她怒道:“那你前麵那個算什麽好消息?!”


    阿宓弱弱出聲:“確實是好消息嘛……”


    江挽倏地從床上起身,快步走到門前一把推開。


    但誰知,卻觸碰到了一層結界給她彈了迴去。


    江挽:“??”


    不是,謝無瀾是想死了嗎?


    “宿主,我覺得你沒必要在乎他。”阿宓聲音很輕。


    聞言,江挽動作一頓:“什麽意思?”


    “他死了,和你有什麽關係呢?”


    “更何況他一直想殺你,沒對你動手,隻是因為共生契的原因。”


    “共生契影響不到你,而且你也不用怕他身份暴露,整日戰戰兢兢的。”


    “這不是一件好事嗎?”


    江挽的手緩緩攥緊。


    阿宓又說:“而且,他給你設的結界,用的是自己的血。”


    “很安全,即便他死了,那個黑袍人也無法傷害你。”


    “翌日一早,你照樣可以脫身。”


    她沉默了許久,攥緊的手鬆了又緊。


    阿宓說的有點道理。


    但——


    阿宓又說道:“宿主,我覺得吧,還是自己更重要。”


    “你要是出去幫他,待會說不定雙雙赴黃泉了。”


    江挽垂下眼簾去。


    她語氣很平靜:“拋開這些不談,就憑他救我那麽多次,我迴他一次,不過分吧?”


    阿宓一愣。


    “斷水劍劍穗,以他自己的命為代價來護我。”


    “就這一點,我為什麽不能拿命護他一次?”


    她握緊了腰間的長生劍劍柄。


    “你也說,這屋子的結界,是他用自己的血布下的。”


    江挽眼眸無波無瀾。


    “何況,我有長生劍。”


    “告訴我,結界怎麽開。”


    阿宓遲疑了幾分:“宿主,這個結界除了他沒人能打開。”


    江挽咬牙。


    他知道今晚是血月之夜嗎?!


    她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一點辦法也沒有?”


    “嗯……”阿宓弱弱地說:“除非你有謝無瀾的血。”


    江挽:“……”


    她怎麽會有謝無瀾的血?


    “還有別的辦法嗎?”江挽試圖掙紮一下。


    阿宓:“讓他來給你打開。”


    江挽有些無語:“沒了?”


    阿宓弱弱道:“就這兩個,沒了……”


    江挽研究了一下這個結界,的確沒辦法打開。


    她拿長生劍戳了戳,沒反應。


    阿宓忽然靈光一現,激動道:“宿主,你可以試試你斷水劍的劍穗!”


    “劍穗上有謝無瀾下的禁製,肯定是需要滴血的。”


    “你用劍穗看看能不能打開!”


    江挽一愣,連忙抽出了斷水劍,毫不猶豫地拔下了劍穗。


    ……


    屋外。


    夜色濃重。


    厚重的雲層堆疊在無邊夜色中,雲層間隙中,微微瀉出一道血色。


    冷風陣陣,卷起落葉簌簌。


    謝無瀾坐在屋頂上,屈著一條腿,低眸擦拭著手中的不邪劍。


    他似乎並沒有受到邪咒的影響,身畔的風越起越大,吹得他衣擺獵獵作響。


    蒼穹被浮雲遮住,蓋住了一輪血月。


    魔氣湧現。


    自四麵八方匯聚而來的黑氣,不知不覺間降落到了謝無瀾身後。


    一道沙啞的聲音忽地在半空中響起。


    “謝少主,好巧。”


    謝無瀾擦拭著不邪劍的動作微微一頓。


    他低著頭,墨發微垂,半遮眉眼,神色晦暗不明。


    隻能聽到一聲低笑傳了出來。


    似裹著絲絲寒意。


    “不巧。”


    “我就是在等你。”


    黑袍人倒也並未惱怒,隻是緩緩走到了他身側,抬眼望著天上。


    他聲音仍舊沙啞,周身魔息翻湧。


    “你壞了我的計劃。”


    謝無瀾不緊不慢:“所以?”


    “我該殺了你。”黑袍人笑了笑,語氣頗為可惜:“可惜今夜我做不到。”


    “誰讓你有一把護主的劍呢?”


    謝無瀾將不邪劍擦拭得一塵不染。


    “能夠潛伏一千年,你也挺有本事的。”他頓了頓:“難道連一柄劍都懼怕?”


    聞言,黑袍人倒是有些詫異:“哦?”


    “居然被你發現了。”


    他放肆地笑出了聲:“哈哈哈哈哈!”


    “不愧是魔族少主啊,依舊聰明絕頂。”


    謝無瀾身形微頓。


    看來,他沒想錯。


    隨口一詐,便這般承認了。


    接下來,隻需要驗證他究竟是不是江挽的師父便足夠了。


    黑袍人歎了口氣:“你我同為魔族,何必刀劍相對呢?”


    “不若跟著我,來日我定助你平步青雲,成為三界至尊!”


    他滿是自信地說道。


    像是篤定了,謝無瀾定會幫助魔族的人。


    但,謝無瀾從不按套路出牌。


    同族情感,他向來不屑一顧。


    自己從未在那些魔族身上得到過什麽好臉色。


    謝無瀾嗤笑了聲:“想必你日夜都在做這個夢吧。”


    “一千年,還沒有實現?”


    黑袍人一愣,隨即反問:“少主這是何意?”


    謝無瀾緩緩起身,走到了黑袍人麵前。


    他微微俯視著那黑袍人,唇畔微彎,嗓音冷淡:“收起你的主意,別動不該動的人。”


    黑袍人盯著他,喉間溢出一聲意味不明的笑。


    “嗬,你倒是關心她。”


    謝無瀾抬眼看向別處,不疾不徐地說:“大肆侵虐南海城,夜間殺女子,便是為了尋找一個容顏、資質與她相像的人吧?”


    黑袍人眼眸眯起。


    “魔尊可曾告訴少主,輕而易舉地揣測別人心思,是會沒命的。”


    “哦,那我又說對了。”


    黑袍人:“……”


    他深吸一口氣,嗓音裏含著怒意:“我所做之事,貌似對少主百利而無一害。”


    “少主千般阻攔,該不會是對她動情了吧?”


    黑袍人逼近他,袍帽下的唇角勾了勾:“不舍得她死?”


    “你要違抗你父尊的意願,打消了對護心鏡的想法?”


    謝無瀾盯著他,語氣平靜:“連我要取護心鏡都知道,你這個奸細還挺稱職。”


    黑袍人有時候真的很想直接殺了他。


    他怒極反笑:“我不僅知道這個。”


    黑袍人湊近他耳畔:“我還知道,你的父尊……”


    “已活不夠兩月了。”


    謝無瀾瞳孔一縮。


    他握住不邪劍的手緩緩攥緊。


    “你幹的?”他的聲音莫名透著幾分陰戾。


    黑袍人不置可否:“這魔界至尊的位置,我早就想坐一坐了。”


    “誰讓你父尊不識好歹,堂堂一界尊主,為情所困千年,甚至連那些血海深仇,都一一忘卻!”他尾音逐漸加大,眼底翻騰著怒火。


    “我們魔族,被囚穀萬年,又被囚千年。”黑袍人咬牙切齒:“試問天下有誰,願意一輩子待在一個暗無天日的地方?!”


    謝無瀾冷笑一聲:“血海深仇?”


    “是指魔族屠殺三界,三界對你們的血海深仇嗎?”


    黑袍人一噎,怒道:“當年仙魔大戰,你可知族人死了多少!”


    謝無瀾輕嗤一聲:“咎由自取。”


    黑袍人猛地拽住他衣領,惡狠狠地盯著他:“你也是魔族,休想與我們撇清關係!”


    “來日穀封印大開,你照樣難逃一死!”


    謝無瀾唇角勾起意味不明的笑,抬手緩慢地、強硬地掰開了他的手。


    他望著眼前的黑袍人,笑出了聲:“有誌向,但我不支持你。”


    黑袍人一愣。


    他語氣似在忍耐:“告訴我,流光草在哪?”


    失魂症已經使用過一次。


    黑袍人承受不起第二次的反噬。


    最後一個、也是唯一一個辦法,便是尋到流光草。


    才能打開封印。


    讓魔族獲得光明,重臨世間。


    謝無瀾懶懶地抬眸,眼底帶著幾分譏誚:“江挽若知道她的師父是這般,想來是該寒心了。”


    “她一心將你視為最重要的人,在你離開兩年始終念念不忘。”


    “如今迴來,第一件事是要殺她?”


    黑袍人近乎目眥欲裂:“你到底要說什麽?”


    謝無瀾嗤笑了聲。


    上古魔族都這般沒腦子。


    看來江挽給他的搖盅,是用不上了。


    先前那些猜測,全部正確。


    “沒什麽。”


    他緩緩啟唇,語氣不緊不慢。


    “隻是告訴你,她是我的人,你動不了她。”


    謝無瀾嗓音莫名冷寒,眼底墨色湧動,如淵般深邃。


    妄塵冷笑了聲,咬牙切齒:“好,好的很。”


    “看來這些年,我給她的東西,全部白教了!”


    謝無瀾繼續紮心:“一個魔族,能教得多好?”


    “她沒被你帶歪,就不錯了。”


    妄塵眼底翻騰著怒火。


    夜色下,天邊浮雲冷寒。


    涼夜冷風,沉寂了許久。


    屋頂上,兩道身形無聲地對峙。


    妄塵深深地看他一眼。


    他唇角緩慢綻開一抹惡劣的笑:“少主,這次隻是個教訓而已。”


    話落,蒼穹之上浮雲盡褪。


    一輪血月緩緩露出。


    謝無瀾衣襟處的肌膚,倏地滾燙了起來。


    妄塵輕輕笑了兩聲:“但凡你識好歹,與我合作,今夜也不必受此折磨了。”


    謝無瀾神色未變:“你高興就好。”


    妄塵:“?”


    他怒極,陰鷙地瞪了謝無瀾一眼,轉身下了屋頂。


    半空中殘留著妄塵的嗓音。


    “你以為,你布下的那個結界,我破不了嗎?”


    謝無瀾瞳孔微縮,剛想去追,體內忽然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瞬間襲卷全身,痛得如萬蟻噬心。


    他猝不及防癱坐在地,猛地噴出一大口鮮血。


    妄塵剛落到地麵,四周忽然起了一道陣法。


    刹那間,血光滔天,將他死死地纏繞在陣法中央。


    狂風吹得衣袍獵獵作響。


    妄塵簡直不敢置信。


    他猛然迴頭:“你!”


    謝無瀾染血的唇畔微彎,嘴上仍然不饒人,冷嗤:“蠢貨。”


    “魔界至尊,你也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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